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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祁钰看向他。



荆王更狠,直接站起来,朝着门口走:“不要拦着本王,本王疯了!”



推开太监,推开殿门,在庭院里跑了一圈。



然后进来请罪:“微臣悖逆,求陛下降罪!”



这操作,能不能再假点?



来个活宝,严肃气氛被冲散了。



“罢了,朕再思量思量。”朱祁钰觉得荆王担任宗正,肯定听话。



但荆王没什么能力呀,辈分又低,如何服众呢?



除非老牌诸王都死了。



肃王追悔莫及,他都打算调戏宫女了,然后落个好瑟的罪名,自动降格为郡王,去宗人府当官。



殿内气氛轻松起来。



只有一个人十分失落。



朱祁镇以为皇帝真要实行庶子不继承家业的制度呢。



结果,只是虚晃一枪。



钓鱼而已,就你当真了。



“漠北王怎么不说话呢?”



朱祁钰忽然问:“你也是当过皇帝的,觉得朕做的,和你当初做的,谁更好?”



这话能乱问吗?



朱祁镇只能磕头道:“陛下如日月,微臣如萤火,如何相提并论?”



“漠北王谦虚了。”



“论治政,朕是不如你的。”



“毕竟你受先帝言传身教,又得张太皇太后真传,三杨阁老为你保驾护航。”



“肯定是比朕强的?”



朱祁钰笑道:“反观朕呢,朕接手个烂摊子,刚即位就打仗,手上也无甚名臣良将,靠一群庸才,勉力支撑至今。”



您就直说完了。



朱祁镇天胡开局,结果闹了个满盘皆输。



你天糊开局,最后抓了满手王炸。



直说漠北王是屎,您是玉。



这自夸,服了。



“也对。”



“要是没有漠北王的神助攻。”



“朕能登基吗?”



“说到底,朕还得谢谢你呢?”



这话,能随便说吗?



气氛刚刚活跃的养心殿,立刻变得落针可闻,所有人瑟瑟发抖。



“但这个位子,朕坐得如坐针毡。”



“不想做下去了。”



“漠北王,可否教朕?”



你还我不就得了?



朱祁镇却泪流满面:“陛下乃天降圣人,挽大明于水火!”



“反观罪臣,亲手葬送了大明,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,简直不配当人!”



“和陛下相比,罪臣犹如萤火,陛下才是日月星辰!”



“罪臣哪还有脸再临帝位?”



“只求陛下赐给罪臣一副袈裟,青灯古佛,为大明祈福,偿还罪臣洗刷不清的罪孽!”



诸王惊呆了。



原来朱祁镇也是好演员啊。



演技很赞啊。



这番吹捧,肯定把皇帝吹得心花怒放。



结果,他们偷瞄一眼,却发现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,怒火翻涌。



“处处和朕为敌,也叫知错?”



朱祁钰嗤笑:“当初在也先大营里,你也是这般奴颜屈膝的吧?”



揭伤疤老手了。



朱祁镇唇角抽动,悲戚道:“罪臣有罪!”



“你若想,就该直接跟朕说出来,朕不是怕你争,而是讨厌你在背后使坏!”



“嘴上认罪,心里却想着如何夺回皇位。”



“多么虚伪呀。”



朱祁钰缓缓道:“朕给你一次机会,你亲口告诉朕,你还想坐这个位子!”



“当着宗室的面,你直接说出来。”



“然后,朕就给你一个竞争的机会。”



“说到做到!”



朱祁钰扫向宗室:“诸王,给朕和漠北王做个见证,只要他说,要争皇位,朕就给他个机会。”



怎么给机会呢?



难道改立朱祁镇当太子?



朱祁镇也在思考。



“只要你说,朕就给你机会。”



朱祁镇却一头磕到底:“罪臣自知罪孽深重,不敢再觊觎皇位,罪臣余生只愿与青灯古佛为伴。”



“虚伪!”



朱祁钰厉声道:“你若直接告诉朕。”



“说你想争,朕还能瞧得起你!”



“大不了给你一次机会,又有何难?”



“可你嘴上说不敢,却在做图谋篡位的事情!”



“口是心非!”



皇帝愤怒,养心殿全都在磕头。



朱祁镇颤抖:“回禀陛下,罪臣以前糊涂。”



“如今彻底醒悟。”



“知道罪臣如萤火之光,难和日月争辉。”



“彻底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。”



“只求陛下法外开恩!”



“赐给罪臣一副袈裟,让罪臣余生以青灯古佛为伴。”



“为大明祈福,为陛下祈福!”



朱祁镇是个好演员啊。



被逼到绝境就装怂。



就这份百折不挠的精神,就值得歌颂。



看着朱祁镇这张虚伪的嘴脸,朱祁钰就想起来踹死他。



可还未动弹。



门外就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,圣母皇太后驾到。



趴伏在地朱祁镇松了口气,救星终于来了!



朱祁钰则阴沉着脸,风声是如何走漏的?孙太后怎么知道了?



很快,殿门被推开,孙太后盛装出现,乌黑秀发上还点缀着白雪,外面风雪交加。



她外罩一身大氅,进殿便由侍女侍奉着脱下。



一身端庄高贵的太后冕袍,款款而来。



朱祁钰站起来行礼。



“都免礼吧。”



孙太后笑盈盈进来:“都是自家亲戚,别跪着了,起来赐座吧。”



喧宾夺主。



她为了救儿子,开始和稀泥了。



但是。



诸王却不敢站起来。



养心殿说了算的是皇帝!



孙太后很不自觉地坐在主位上,这是皇帝才能坐的位子!



脸上带着笑:“起来吧,陛下不会怪罪尔等的,哀家说了算的。”



诸王偷看皇帝一眼。



朱祁钰嗤笑出声:“既然皇太后说了,跪安吧。”



诸王一愣。



是起来呢?还是走呢?



“哀家在宫中甚是孤寂,日夜与青石为伴。”



“如今亲戚都在,如何不和哀家说几句闲话再走呀?”



“热闹热闹,总是好的。”



孙太后笑盈盈,柔声道:“陛下,就满足哀家这孤老婆子一点慰藉吧。”



“是不是呀?郑王?来京这么久,怎么不去仁寿宫拜见哀家呀?”



孙太后在找郑王当帮手。



干饭人郑王却差点没被噎死,敢为了她,和皇帝作对?



我还是撑死更痛快。



“微臣有疾,担心传染皇太后,不敢叨扰。”



郑王的称呼变了,跟着皇帝叫皇太后,而不是圣母。



孙太后心细如发,自然听出来了:“陛下,看您把郑王吓出病来了。”



朱祁钰目光一寒,却笑道:“是呀,郑王病了,听说是饿的,传尚食局传米饭,让郑王吃个痛快。”



郑王脸色急变:“微臣病好了,病好了!”



孙太后笑容微微一窒。



她冒着和皇帝撕破脸的风险,也要来这养心殿。



就是为了救傻儿子呀!



他手里捏着名单,要么就打死不说,要么乖乖交出来,大不了错几个名字,此事也就糊弄过去了。



可你非要两头占好,被皇帝抓住小辫子。



哀家不来呀,今天你是出不了这皇宫了,就算活着,王爵肯定没了!



蠢货!



孙太后笑容依旧:“原来郑王病了呀,去仁寿宫拿两支人参,给郑王补补身子。”



郑王想哭,您俩斗法,自己斗呗,能不能别带着我?



我还小,经不住您两位舌枪唇剑啊。



“皇太后赏的,收着吧。”



朱祁钰笑道:“快把饭交给郑王,郑王饿得发昏,快吃吧,朕不算你殿前失仪。”



尚食局太监送来一只饭桶。



郑王差点晕厥过去。



这谁吃得了啊!



“陛下……”郑王要求饶。



“吃!”



朱祁钰目光一寒。



然后抖动前袍,坐在右侧椅子上。



孙太后坐了他的椅子,这是违制的,但孙太后就仗着皇帝孝道有缺,告诉皇帝,你若动朱祁镇,哀家就和你玉石俱焚。



朱祁钰听懂了,所以他把椅子让给她坐。



郑王含着泪,再次化身干饭人。



“朕刚才还问呢,谁想座这椅子!”



朱祁钰指着孙太后坐的椅子,笑着说:“却把诸王吓惨了,以为要谋朝篡位呢?”



孙太后却笑不出来了。



她斜了眼皇帝,笑道:“哀家一介妇人而已,您还要和一介妇人一般见识呀?”



“唐高宗让武皇后帮他处理朝政,最后处理出一个武周朝出来。”



朱祁钰也在笑:“先帝在时,不知张太皇太后可曾坐过他的椅子?”



“也许,漠北王当皇帝时,您也时常坐他的椅子。”



两个人在角力。



但诸王被吓惨了。



随便一句话传出去,都是杀头的罪啊。



尤其那椅子!



那是谁都能坐的吗?



坐了,就得死!



“张太皇太后是先帝亲母,哀家也是陛下的亲母,如何会抢夺自己儿子的皇位呢?”孙太后见招拆招。



“武则天抢夺中宗李显、睿总李旦的皇位,可没一点负罪感呀。”朱祁钰笑眯眯道。



“从古至今只有一个武则天,哀家岂是那等狠心之人?”



孙太后歪头看着朱祁钰,露出慈祥的笑容:“您和镇儿一样,都是哀家的儿子,哀家爱煞了你们兄弟。”



“被皇太后慈爱,是朕之福啊。”



朱祁钰笑容不减:“曾经漠北王坐这把椅子,如今朕又坐这把椅子,皇太后怎么看呢?”



该死的废人!



你在逼着哀家当着诸王的面,承认你的正朔!



哀家偏不!



“漠北王虽是先帝钦定,但陛下是哀家一手扶立的。”



“论亲疏,哀家总是多爱陛下一些的。”



“毕竟您是弟弟,哀家自来是疼爱幼子的。”



“哀家呀,最疼爱您了。”



孙太后咬死了,嫡母这个身份!



用这个身份,来威胁皇帝。



看,哀家坐你的位子,是哀家慈爱你。



看,你就是哀家扶立的,你就该听哀家的话。



看,哀家是你的嫡母,生你养你,你当以孝道为先!



孙太后处处占据主动。



看着皇太后和皇帝斗法,朱祁镇稍微心安,目前来看,母后占据主动,他是安全的。



朱祁钰谈政治。



孙太后谈亲情。



稳稳压制朱祁钰一头。



朱祁钰却环视诸王:“朕自小便得兄长友爱,得嫡母慈爱,可谓是泡在蜜罐中长大呀。”



“可……”



“朕却夺走了兄长的皇位,诸王,你们说朕该不该把这皇位,还给漠北王呢?”



靠!



为什么受伤害的是我们啊!



诸王心里骂开了。



孙太后眸中闪烁着怒气,哀家和你谈亲情,你却跟哀家耍无赖?



朱祁镇也懵了,皇帝这无赖耍得也太可笑了吧,什么都硬往上连?



他吓得磕头:“罪臣自知罪孽深重,不敢垂涎皇位,只求陛下赐袈裟一件,让罪臣入佛门清净。”



孙太后微微皱眉,镇儿愚蠢呀。



他是要名单,不是让你去念佛。



你把名单给他,换取一块封地,才是真的实惠,傻瓜。



“镇儿莫要吓哀家了。”



“你去与青灯古佛为伴,却把你的娘亲和弟弟,丢在世俗里,何其狠心呀?”



孙太后笑着说:“哀家听说,你手里有个什么劳子的名单,快给陛下吧。”



“让你弟弟好好治理这江山,才不负先帝所托呀。”



她在点朱祁镇,名单名单,傻儿子。



朱祁镇立刻反应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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