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傅府。



胡濙坐在暖炉前,正在看书。



是从宫中抄录出来的孤本,津津有味地读着。



自从公开宫中藏书。



天下文人不远万里齐聚京师,去澹台藏书阁抄录书籍。



因为抄书的人实在太多,澹台藏书阁设定时间,将书籍挂起来,让文人去抄录,太监负责翻页。



不许任何人用手去摸,更不许损毁。



这般严苛,却得到文人的交口称赞,若太监翻书粗暴,还会被文人唾骂。



而抄录书籍,在京师形成一个产业。



有人靠着第一手抄录的书籍,卖高价、赚差价;也有人卖手腕,给人抄录书籍赚钱;还有商贾刊刻好了,卖去外省。



一时之间,京师文人沸腾。



在文人眼中口碑极差的景泰皇帝,竟出现反转的口风,有文人写文章发报纸称赞皇帝,赞赏者不知凡几。



景泰八年之前,朱祁钰得到过很多称赞。



但景泰八年以来,他受到天下人的谩骂,甚至民间有人制成小人,写上朱祁钰的名字,天天银针扎,厂卫破获十几起巫蛊之案。



却因为公开藏书,口碑回升。



胡濙是极爱书的,为了收藏澹台藏书,他开了家刊刻厂,自己刊刻,然后择优收藏,日日诵读。



他把家中后花园铲了,建了座藏书阁,专门藏书用。



小孙子胡一帆快步进来,沉稳行礼:“祖父,两位王阁老登府求见。”



长孙胡一倩在宫中做侍卫。



长子胡长宁和次子胡豅都不在家中,家中只有一老一小。



“请进来吧。”



胡濙把书本合上,小心翼翼放在案上。



瞪起眼睛,吓唬胡一帆:“你个皮猴儿敢把祖父的书看卷边了,祖父把你吊起来打!”



“祖父,放心吧,孙儿看书会很小心的。”胡一帆笑道。



胡一帆早慧,三岁时给他讲解经义,竟能复述下来。



但在胡濙眼里,认为胡一帆不是长寿之象。



而且太聪明的人会走捷径,容易误入歧途,需要严苛教导才行。



就如胡豅一般,早慧之资,若不早夭,便是妖孽。



他六十岁时老来得子生的胡豅。



但他对胡豅绝不溺爱,甚至极为严苛,就为了令其戒骄戒躁,不许耍小聪明。甚至二十多岁都不许他出世,就是要压制他,磨练他,方能大放异彩。



他这一生共有四个儿子,两个没有活到成年,一子多病,一子早慧,都没活过十岁。



随意发现胡豅早慧后,他心中忧虑,担心夭折,是以特殊关心之余,又苦心钻研医术,也是天可怜见,才保住了胡豅。



正想着,门帘被挑开,王竑和王复走进来。



寒暄之后。



“老太傅,陛下贸然整饬马政,是否操之过急了?”王竑本想入宫劝谏的,却被王复拉住,所以来拜访胡濙,和胡濙商议。



下人端上来茶水,胡濙抿嘴不语。



王竑性情刚直,善出毒计。



刚要质问,王复却道:“老太傅莫不是有其他想法?”



“请用茶,这是宫中赐下的御茶。”



胡濙轻啜一口,咀嚼着说:“两位,可知道陛下此举深意?”



王竑一愣。



和王复对视一眼。



顿时苦笑道:“如今政局风雨飘摇。”



“陛下当谨言慎行,而非贸然树敌。”



“若清查马政的话,恐怕又是天下震动的大事啊。”



“今年做事实在太多了,应该缓一缓了。”



胡濙笑而不语。



王复讶异道:“陛下此举,是为马文升入京铺路?”



王竑一愣,这个马文升是何方神圣?



皇帝为了给他铺路,竟整顿整个太仆寺,直接要钱,脸都不要了。



“这只是其一!”



胡濙放下茶杯:“你们可看过马文升的履历?此人在民间极富盛名……”



王竑冷笑,这都是官场惯用手段。



找点事情给自己扬名,再找些捧臭脚的去吹嘘,好名声自然就传出来了,常规操作。



扬名嘛,不磕碜。



“并不,陛下给他写过三封书信,一问朝局;二问兵事;三问民生。”



“他的回答,让陛下称赞不已,说其是治世之臣。”



胡濙笑道:“陛下的眼光,伱们会质疑吗?”



这倒不会。



从景泰八年以来,皇帝用的人,全都是俊杰之才。



人尽其用,足见皇帝看人的眼光。



“这个马文升,真的这般厉害?”王复讶异。



王竑却不认同:“人才都是磨砺出来的。”



“哪怕是天纵之才,也要在地方慢慢磨练。”



“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,再一步一步进入中枢。”



“像陛下这般揠苗助长,只会令天才蒙尘。”



这话让胡濙和王复同意。



他们都是在很多岗位上百般磨练,才一步步进入中枢的。



所以老持稳重,治政水平高卓。



“可掌马政,未必要在中枢啊。”



胡濙笑道:“两位,大明不同往日了,漠北在手,不必在淮泗养马了,甚至养马地留在关外即可……”



话没说完,王竑却道:“万一漠北丢了呢?马政岂不断了?”



“是啊,漠北养马,好处成千上百,无须赘述。”



“但万一养马地丢了。”



“大明可就落入被动了,无马可用时,大明该何去何从?”



王复认真道:“下官这就入宫,劝谏陛下!”



因为皇帝是听得去劝谏的。



所以他们大大方方谈论朝局,甚至批评皇帝,皇帝也会坦然接受。



这也是如今能臣辈出的原因。



皇帝想要能臣,能臣自然如过江之鲫。



皇帝想做昏君,那么佞臣遍地都是。



“王阁老,莫急,听老夫把话说完。”



胡濙笑道:“只要李代桃僵之计完成,漠北被大明牢牢掌握三十年,就丢不了了。”



“只要漠北能种出粮食,不说能供养京畿,就说能自给自足,漠北就永远在大明手中。”



“养马之地北移,是必然的结果。”



“因为,陛下打算明年开始,要改黄河河道,根治黄河!”



“用十年,乃至二十年的时间,让黄河回到原有水路上去。”



“让黄河重新成为华夏大地的母亲河。”



这个消息,实在过于震撼。



王竑和王复对视一眼:“陛下没在朝堂上说过呀?”



“还没说。”



“因为在等江西的银子,这笔钱就是用来修缮黄河用的。”



胡濙道:“陛下不止要修缮黄河,还要根治!大治!”



“还要修缮全国的水路,沟通各条水系,清理淤泥,增加灌溉渠。”



“陛下规划用三十年时间,砸进去两亿两白银,改善天下土地的用水问题。”



“而且,不让百姓再受水患之苦!”



王竑和王复彼此看到了激动之色。



根治黄河啊!



多少官员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啊。



以前的黄河,可不是年年泛滥,更不会如此残害两岸的百姓。



但自从北宋之后,黄河就成为了洪水猛兽,年年泛滥,年年害人。



就说淮泗,本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,却因为黄河改道,黄河和长江入海口重叠,导致两淮之地,成为一片汪洋。



等黄河水退去,整个土壤都会沙化,百姓要慢慢清理,等清理干净了,黄河又泛滥了,年复一年。



几百年过去了,统治者选择无视,百官歌功颂德,史书上大笔一挥,盛世来了。



却没人看看百姓,活得不如狗。



皇帝之所以恼恨宋朝,就是因为黄河改道,罪魁祸首就是宋朝!



“陛下真舍得拿出两亿两白银,治水?”王竑明显在颤抖。



胡濙点头:“黄河两岸的百姓苦啊,今年就发了77次大水,死者不计其数,陛下不忍猝读。”



“老夫很少见到陛下哭泣,但每次民间受灾,陛下都会垂泪。”



“陛下一定会做的!”



“虽没在朝堂上议论,其实就是在等江西解送的银两。”



“银两入京,明年就要开始谈论治水了。”



这个话题十分沉重。



华夏这片土地,被四千多年的开发、破坏,已经到了垂垂老矣的地步了。



之所以没有皇帝愿意治水。



因为这不是文治武功,哪有打下来几个国家,更能彪炳史册呢?



这个烂摊子,朱祁钰决定接下来。



利在千秋,唯独他朱祁钰享受不到。



就如京杭大运河的杨广。



王竑哽咽道:“我华夏看似蒸蒸日上,其实只是浮于表面罢了。”



“为何历朝历代,盛世短暂,眨眼即逝。”



“就是因为所谓富裕的,皆是上层而已,利益也被此阶层吸走,逐渐壮大,成为毒瘤。”



“而民间苦难,即便是盛世,糊口都难,哪里会有什么余粮呢?”



“所以盛世注定不长久。”



“盛极而衰,断崖式下降!”



“这是古之即有的道理。”



说着,王竑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:“若陛下真愿意拿出两亿两白银,治理黄河,改善河道,根治黄河,让百姓不受水患之苦,当是千古第一仁君!”



不容辩驳!



“民富则安,民康则定,只要天下臣民过上了好日子,哪里还有什么叛乱?”



“大明国祚如何不能万世永存?”



王竑抹了把眼泪,恭恭敬敬三拜九叩:“治水之事,老臣愿粉身碎骨!”



胡濙和王复也跪在地上,高呼万岁。



治水不止是花钱,还会触动很多阶层的利益,所以王竑说粉身碎骨。



三人眼泪涔涔。



虽在阁部,但三人感触是最深的,每天报灾的奏章不知凡几,天天批复,让人心中发堵。



“怕是两亿两不够呀。”王复粗略算了一下。



胡濙却道:“陛下说了,多少钱都花,一定要治理好天下江河!”



“可民间的夫役怕是要频繁征召呀,倘若能和今年这样,给些钱财就好了。”



王复都知道不现实。



把治水的时长拉到三十年,可能征召几亿人次的夫役,真要给钱的话,怕是要翻倍。



四亿两?



没人敢想这个数字。



“百姓难啊,给些钱财是应该的呀,改善改善日子,也是极好的。”



王竑眼珠一转,出了一条毒计:“老太傅的李代桃僵之计,可用外族帮国朝修缮河道呀,国朝养了这么多大军,总要为国出力的。”



王复瞠目结舌:“是不是有伤天德?”



“陛下说了,大明百姓是人,他国百姓,是人吗?”



王竑冷笑道:“让他们为国朝效力,那是赐予他们的机会。”



“等三十年后,全国水道修缮完毕,大不了允许他们做明人。”



“这是何其大的恩德啊。”



就是说,抓奴隶,玩死里用。



“老太傅您怎么看?”王竑看向胡濙。



胡濙颔首:“倒也可以,但近几年还要用国朝百姓啊。”



“就给钱,国朝百姓就给钱,他国人就要服夫役。”王竑好一招区别对待。



王复却道:“有损圣人之道啊,但治水乃是为苍生祈福之事,令其走先圣之古道,也是教化他们。”



虚伪啊王复!



王竑兴奋道:“今晚就写奏章,禀明陛下。”



和根治黄河比起来,太仆寺根本就不是事了。



胡濙却道:“所以陛下要整饬太仆寺,能理解了吧?”



皇帝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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