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 4 点半,我提着工具箱赶往李阿婆家中。老人住在老小区的顶楼,没有电梯,我爬楼梯时,工具箱里的化妆刷轻轻碰撞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打开门,一股淡淡的旧居味扑面而来,李阿婆躺在藤椅上,双手交叠放在腿上,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衫,眼睛闭着,像睡着了一样。我轻声说 “阿婆,我来了”,然后拿出温水和软毛巾,一点点给她擦拭脸颊 —— 动作轻得怕碰疼她,指甲剪得短短的,怕刮到老人的皮肤。刚把她的银发梳整齐,门突然被推开,张老板闯了进来,手里拿着套廉价寿衣:“家属呢?我这寿衣比她这便宜一半,签单还送花圈!”



我下意识挡在李阿婆身前,声音有点发颤却很坚定:“李阿婆的女儿说了,要给阿婆穿她最爱的蓝色旗袍,我已经帮着改好了。您要是想做生意,就去尊重逝者的地方,这里不欢迎‘随便应付’的服务。” 他的脸涨得通红,骂骂咧咧地走了,临走时还撂下句 “你等着”。我摸着李阿婆冰冷的手,突然想起去年母亲离世时的场景 —— 也是我亲手给她整理遗容,那时才明白,“送最后一程” 不是 “晦气”,是给生者留念想,给逝者留体面,就像给生命画下一个温柔的句点。



上午 10 点,李阿婆的女儿赶来了,一进门就哭倒在灵前:“妈,我来晚了……” 她哭到缺氧,我赶紧从包里掏出薄荷糖,剥了颗递给她:“含着吧,能舒服点”。她含着糖,慢慢平静下来,看见灵前的蓝色旗袍,突然握住我的手:“谢谢您,我妈生前最爱的就是这件,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,没想到您……” 眼泪又掉了下来,却带着点慰藉。我拍了拍她的手背,像在安慰朋友:“阿婆穿着好看,走得也体面。”



中午回服务站的路上,女儿的老师发来消息:“许女士,您女儿今天在学校哭了,说同学骂她‘有个送死人的妈妈’”。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泛白,眼泪差点掉下来 —— 上周开家长会,我刚走进教室,就有家长悄悄说 “离她远点,别沾了晦气”,女儿当时就红了眼眶,却没敢告诉我。回到服务站,刚把蓝色旗袍挂好,丈夫的电话打了过来,声音带着疲惫:“要不你别干了,我多打份工,也不想女儿受委屈”。



我看着灵台前的白色绢花,突然想起昨天送别张阿婆时,她女儿说的话:“我妈走的时候笑着呢,谢谢您让她穿得漂漂亮亮的”。那种被需要的感觉,像暖光一样照进心里。我深吸一口气,对着电话说:“我没做错,这行总得有人做。我想让每个逝者都有尊严,也想让女儿知道,妈妈的工作是在做有意义的事 —— 不是‘送死人’,是帮大家好好告别。”



下午,我给夭折的小乐乐整理遗容。孩子只有 3 岁,因为白血病离开,她妈妈哭到瘫坐在地上,手里攥着半根没吃完的棒棒糖。我拿出准备好的粉色发绳,轻轻给乐乐扎了个小小的羊角辫,又把棒棒糖放在她手边,声音轻得像在哄睡觉:“乐乐乖,带着糖,路上就不孤单了”。她妈妈突然抱住我,哭得浑身发抖:“谢谢您,还想着她爱吃糖,我都忘了……” 我拍着她的背,口袋里的薄荷糖硌着掌心,突然觉得,自己的双手不是 “晦气的”,是能给人安慰的。



傍晚收拾工具时,张老板又来闹事,在服务站门口喊:“许静,你断我财路,我让你做不成生意!” 邻居们围过来看热闹,有人说 “她就是太傻,有钱不赚”,却也有人站出来 —— 是上次帮着送别父亲的阿姨,她举着个相框,声音响亮:“许师傅帮我送走了我爸,一分钱没多要,还帮着找我爸想穿的中山装,她是好人!”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附和,张老板骂了几句,灰溜溜地走了。我看着围过来的邻居,手里的化妆刷还没放下,突然明白,自己的坚持没白费 —— 总有人能懂,“最后一程” 的温度,比赚钱更重要。



后颈的麻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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