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静得能听见梁上麻雀啄瓦的“笃笃”声,还有香案上供烛未燃尽的蜡油滴落,啪地一声,溅在木台上。



肖锋注意到几个老头的背直了,像被无形的线拉起;李婶用袖口抹眼睛,粗布擦过眼角,发出沙沙的摩擦声;小林的笔在本子上飞,墨点溅在“正义”两个字旁边,像一滴未干的泪。



“后来您弟弟当上了供销社主任。”角落里突然飘来句沙哑的方言,像从地底渗出的风。



所有人头都转了过去。



阿公缩在最后排的长条凳上,像截老树根,脊背佝偻,手攥着个黑布包,指节上的老年斑比月光还白。



他没看周先生,只盯着香案上褪色的“德厚流光”匾,木漆剥落,字迹模糊。



“七九年冬天,您弟弟周庆国,是不是在公社开了批条?”他声音低,却像铁钉敲进木头,“我那会儿在供销社当搬运工,亲眼见他批了二十袋化肥,说是给您平反的‘补偿’。”



周先生的拐杖“当啷”砸在地上,木头撞出清脆的响,震得香案上的茶碗轻颤。



他的脸先红后白,白须跟着嘴唇一起抖:“你……你记错了!”



“没记错。”小陈突然站起来。



她手里捏着个蓝皮笔记本,封皮边角被手指抠得发毛,纸页边缘卷起,像被焦虑啃噬过。



这个总埋在账册里的报账员,此刻眼尾还带着熬夜的青黑,声音却清亮得像山涧:“我翻了七九年到八三年的村账。”



她翻开本子,纸页发出脆响,像枯叶断裂,“周老师垫付学生学费的收据,一共三十七张,合计一百二十八块五。”



她又抽出一张复印件,指尖微微发颤,“去年九月,金达地产的王总让人送了两箱酒、十条烟到您家,签收人是您孙子周小阳。”



祠堂里炸开一片抽气声,像风吹过枯竹林。



周先生的手死死掐住大腿,指节泛白,仿佛要掐断什么不堪的念头。



他喉咙滚动,声音发紧:“那是……那是我孙子同学他爸!”



“周老师,”小陈往前走了两步,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,像心跳的节拍,“您当年教我们‘人要守得住心’。”



她的声音软下来,像揉碎的月光,落在每个人耳畔,“现在有人拿您当旗子,要拆了村里的老茶园建度假村。您说,这旗子,还举得稳吗?”



周先生突然捂住脸。



他的肩膀抖得厉害,粗布衫下的脊梁骨一节节塌下去,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屋梁。



肖锋看见他手背暴起的青筋,像爬满裂痕的老树根——那是当年在村小写板书时落下的风湿,也是岁月刻下的无声控诉。



散会时已近正午。



日头穿过祠堂的破瓦,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光,像碎金铺地。



周先生走得很慢,拐杖尖在青石板上拖出条浅痕,像一道未愈的伤。



他经过肖锋身边时,突然停住:“那两箱酒……我让小阳退了。”说完便佝偻着背走了,背影比来时矮了半截。



肖锋刚要转身,衣角被扯了扯。



阿公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,黑布包已经打开,露出张泛黄的地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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