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伤为名安置于此处。



说白了就是软禁。



折腾了一整夜,他失血过多,疲倦不堪,被放在榻上之后便真的沉沉睡去,不给裴念问话的机会。



天光渐亮,窗外渐有了虫鸣鸟叫。



顾经年不知睡了多久,被脚步声惊醒了。



接着,屋门外响起对话声。



“是御前左军中郎将来探望,开门吧。”



叮叮当当的开锁声才响了两声,便被一个浑厚沉稳、但非常沙哑的声音打断。



“这锁不错。”



“嗒。”



一声轻响,有人讪然而赞。



“陆将军好指力。”



门被推开,一具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中,身上的盔甲泛起耀眼的光芒。



来的是陆晏宁。



陆晏宁身世显赫,其母是瑞国皇帝的堂妹康宁郡主,其父是镇远侯陆泰之。



陆家世代华冑,但陆晏宁不愿受家族庇护,年少从戎,曾在顾北溟麾下担任亲兵,次年,仆柔部包围顾北溟大帐,他以百余骑直冲万军大阵,斩杀仆柔王子,一战扬名,之后几番立功,直到被迁回御前军。



对陆晏宁这个姐夫,顾经年感受颇复杂。



顾经年不知情爱,小时候还以为会一直和阿姐生活下去,直到陆晏宁出现,他才意识到要与阿姐共度余生的人不是他。



相比于他这个私生子灰扑扑的人生,陆晏宁少年成名、天下瞩目。



彼时,对陆晏宁的羡慕,甚至说是嫉妒,让顾经年心中颇受折磨,他终于向父亲说出了他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句话。



——“我也能成为英雄,万人敌,名震天下,你们挂在嘴边的中州一统之大业,我能……”



顾北溟突然出手,重重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。



然后,一脚踏碎了他的妄狂。



为了扼制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,顾北溟难得花了三天的时间教训他,以极大的痛苦让他铭记此事。



“你看他威震天下,却看不到他累世公卿、家学深厚,看不到他身后一百零八骑撼天破阵营甲士,你算什么东西?”



顾经年很小就开始忍受父亲的凶狠,但那一次确实让他记忆犹新,每当回想,手都会不自觉地颤抖。



……



“醒了?”



陆晏宁温和的问话将顾经年从失神中拉了回来。



他声音异常沙哑,一脸的胡茬与尘土,显得十分邋遢,全然不像平时的俊朗形象。



“昨日才从西郊回来就听说你出了事,开平司为陛下直属,我不好强迫他们放人,给我两天时间,我向陛下求情。”



“有劳姐夫了。”



“一家人,不说见外话。”



陆晏宁确实不见外,拎了个食盒晃了晃,道:“我还没吃朝食,就在这吃了,你不方便起来,就看着我吃吧,解解馋。”



他用脚勾过一张桌案,一屁股坐在榻上,一边吃,一边说起来。



“昨夜你也见到那异类了?”



“是。”



“异人异兽军中见得多,能从人肚子里钻出来的却少见,我们称它为‘虺蛭’……味道不错,你尝一个。”



陆晏宁说着,把一个灌汤包子塞顾经年嘴里。



“虺蛭?”顾经年咀嚼着,喃喃道:“雄虺、尸蛭?”



“你也知道?”陆晏宁道:“它兼具雄虺与尸蛭特点,温学士取的名。”



“那人是父亲俘虏的雍军?他脸上有烙印。”



“是啊,麻烦之处就在于此。”



“这并不能代表父亲勾结外敌。”



“你不了解详情。”



陆晏宁放下了手里的食物,脸色渐渐凝重起来。



他陷入沉思,半晌才回过神,从头开始说。



“扬沙川之战后,岳父献俘入京,其中,所俘雍国熊虎军三百。熊虎军威震天下,岳父能俘虏其军,陛下非常欣慰,七日前,御驾便亲至西郊校场招抚俘虏,没想到,出了变故。”



顾经年便知从凤娘处打探的消息不假。



“遇刺了?”



“不止,就在当日,三百熊虎军俘虏绝大部分都变成了虺蛭。”



陆晏宁说着,停顿了下来。



他不知该如何描绘当日的场面,有个下意识扬手的动作,略显无措。



接下来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。



“你昨夜只遇到一个虺蛭而已,三头蛇身。”



“可当日……校场上数不清有多少蛇头,放眼看去,全是血盆大口。”



“最开始只是一处嘶吼,但它们像是能唤醒同伴,很快就嘶成一片,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。”



“那气味也有毒性,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,不少人直接晕过去。”



“几乎就在片刻之间,整个校场就成了人间炼狱。”



“我一转头,礼部刘郎中同时被几条虺蛭咬住,撕成碎片;副将王炎被咬断脖颈;殿前李将军身穿重甲,被吸干了血,只剩皮包着头骨,眼眶都空了……”



“天像是在下血雨,放眼看去,全他娘的是虺蛭,无边无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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