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修玄界绝大部分人来说,“魂阈”、“煞宝”这样的词是极为陌生的,也许只有到了绛宫境,亦即普通小宗门的长老层次,才勉强有资格听到这样的词。



但每一个听到“魂阈”的人,都会下意识地觉得其神秘,恐怖。



这一点,尤其对魂阈周边的宗门,格外符合。



冰镜魂阈存在了足足一千两百多年,期间开开关关,有无数人进入探寻,甚至还包括古族人,却是死亡率极高,这才被闲置在那边无人去管。直到今年才被山海妖族的妖祖前来,摘下了其中煞宝。



为何?



是古族之中没有强者能提前去摘么?



这个秘密,纵然紫府也知之甚少。



但神婴们,尤其是有家族底蕴的神婴们却是个个清楚缘由。



原因很简单:地府生物。



魂阈刚诞生那会儿,魂阈中还存在那种可怕的地府生物,它们中最弱小的也能撕碎紫府境。



所以一般魂阈在出世后,都会晾一晾,晾上至少大几百年才会开始尝试进入。



因而,一个煞宝的“成熟时间”是很漫长的,基本都是千年打底。



但这“煞宝”又是硬通货,因为神婴后期想要横渡苦海,就不得不求煞宝,不得不以煞宝分摊执念侵袭的作用,去横渡那片满是大执念的海洋。



可现在,这片大地上的修士却忽然开始听到一些传闻。



有说“区区紫府初期的小辈能当着神婴后期毗蓝婆的面,强势碾杀神婴初期的夜王古族大长老夜随云,就因为他有伥王煞宝”。



有说“伥王煞宝乃是特殊煞宝,其不仅仅具备着分摊执念侵袭作用,还有着更复杂,更深奥的奥秘,得之者必可轻松度过苦海,一路畅通无阻,毫无风险地抵达神婴之上的境界”。



有说“伥王煞宝还有强大的防护作用,真是因为那般作用,区区紫府初期小辈才能在毗蓝婆,帝释象皇手上撑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”。



有说“伥王煞宝,能一个抵上十个普通煞宝”。



传闻极多,越来越离谱,越来越夸张。



山海妖族虽然退了,但更多的细作却潜入了这片大地,开始到处夸大其词,煽风点火。



甚至说毗蓝婆,帝释象皇都没走远,就蹲在古晋大地上。



更有甚者,原本极大可能被摧毁的古传送阵,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保存了下来



许多人都想把水搅浑,想让宋延出面,那到时候就可以杀人夺宝了。



一年后,冬



宋延在无相古族的祖脉园林中分了间屋子,此时在院中漫步,外面的传闻他自然都知道。



但此事既有毗蓝婆,帝释象皇那样的黄雀,而虫王又是魔僧,就注定无法善了



魔僧要来找他,就必定掀起乱局。



而他也必然要利用无相古族势力。



战争几乎不可避免。



而曝光,也无可奈何。



此时的他本该亡命天涯,到处躲藏,疲于奔命地应付接踵而至的追杀者。但是,他因为自己对理想的追求和执着,改变了这一切。



若不是他渴求自在,始终没有放弃,也无法领悟出《自在天魔图》。



这一切,都是因为他在勤劳和智慧中,加入了梦想。



宋延由衷感慨。



忽的,他顿了顿脚步,嗅了嗅鼻子。



他闻到了香味。



香味从园林的膳堂而来,娇美女子正认认真真地在煮着面条,而屋檐下则是吊着一些腌制的腊肠、咸肉之类。



她虽然胴体年轻,但神色古板,有一种已经老去的成熟,有一种能让小孩子轻易喊出“婆婆”的沧桑。



她虽娇美婀娜,却绝非绝色,更谈不上倾国倾城。



她煮面条的时候,眼睛出神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面的水,在等待着它沸腾,就如那日日夜夜炼丹炉前看着火候一般。



她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,因为她已是绛宫境存在,纵然闭着眼也一定能感受到火候,可她已经习惯了。



她习惯了认真,习惯了盯着某处,习惯了在眼中流出回忆。



只有老人才爱回忆。



她已经老了。



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,她纵然和心上人重聚,却也发现彼此不再适合,因为两人所期待的对方都还在一百多年前。



可现在,两人又重新开始期待对方。



安莉努力地学做菜,她一丝不苟地按着菜谱,将食材香料称到精确数量,然后在精确时间里投入锅中,之后用观察丹火的架势观察着锅中菜肴的情况,时不时搅动筷子。



淡淡炊烟很快从老式屋舍烟囱里升起,烟囱周围白雪早就融化,但院中的积雪却堆了好几层,而这时,铁苍色的天穹又开始断断续续地飘下雪花。



天色将冥,屋舍中的烛光亮了起来,安莉抓着铁锅走到门外,看了宋延一眼,道:“晚饭好了,快趁热去吃。”



说完,她又快速来到院子角落,从水缸中舀水快速浸泡入锅中,再拿着刷锅把子飞快地刷了个干净。



宋延双手焐在大瓷碗两侧,闭目嗅着面汤以及面汤上一些囊括荷包蛋在内的浇头的香味,心底满是不敢置信的感觉。



就好像跋涉山河,放荡不羁的浪子忽然有了个家,那孤独痛苦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忽然拥有了安宁的契机。



这种感觉特别奇妙,尤其是他这般经历,这般早就对所有人都尔虞我诈、不再说真话的人来说,格外奇妙。



他至今还无法相信居然还会有人因为担心他而担心地哭了起来。



宋延深吸一口气,闭上双眼。



他纵欲,是因为没有更为珍贵的感情。现在有了,他为了维护这感情,便不纵欲了,因为这感情已然给了他远超纵欲的享受。



杀生可深,狡诈可深,纵欲可深,用情亦可深。



他决定一往而深,因为这让他感到快乐,感到一种“求而得之”的快乐。



他不是个杀性重的人,但谁若要毁了他的快乐,他就会让那人后悔来到世上。



为了让这份快乐完美,他早就投入了真心,也将血奴古符解除了。



须臾,安莉坐到了宋延对面,双手焐着面碗,抬眼看了看对面在黑暗里的那个男人,那男人并不是白师兄的面庞,也不是白师兄的性格,可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

她静静看着他,心底有一种难言的甜蜜,却也有一种奇异的恐惧。



“我”



她嘶哑着开口。



旋即又咳嗽了下,清了清嗓子,看向正认真看向她的男人,正色道,“我想打雪仗。”



宋延愣了下,他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。



这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早已认识了现在的安莉是个什么样的女人。



古板,刻板,气质像私塾里的老教授,教堂里的老修女。



你能想象一个严厉的老教授,老修女去打雪仗吗?



安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,听着他笑,面容越发严肃。



宋延抓起筷子,叉了一大口面,咻咻地吸了起来,边吃边道:“那快点,天都要黑了。”



安莉认真道:“天黑了,可以挑灯笼。”



宋延道:“今天这雪仗是打也得打,不打也得打,是么?”



安莉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
宋延笑道:“我也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
安莉看他笑,这才也轻轻笑了起来,然后埋下头快速地吃着面条。



她手艺已经好了不少。



饭后,两人站到雪地,说好打雪仗却只是随意打了两下,待到两人衣衫上都沾了雪,便停了下来,安莉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,道:“不知道为什么,总是无法找到轻松的感觉,总是想很认真地去做每件事,哪怕打雪仗也一样。”



宋延忽道:“那就别炼丹了。”



安莉不假思索,立刻道:“不行!!”



宋延双手护着她的肩,柔声道:“炼丹已经成了你的执念,但这种执念却未必是对更高的追求,而是一种逃避。



你难受的时候炼丹,你孤独的时候炼丹,你炼着炼着,给了自己一个正在做正事的理由,可事实上却是越陷越深的逃避。你炼丹和酒鬼借酒消愁没什么区别。”



“有区别!”



安莉直接愤怒地红了脸,她甚至难以抑制自己的脾气。



她怎么可以让人诋毁她这近两百年来的付出?



但很快,她又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,一种患得患失的痛苦顿时浮现出来。



她轻叹一声,用一种“是不是搞砸了”,“已经彻底超出她思考范围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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