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,既然您不辞劳苦地星夜而来,末将理应开城门迎接,好酒好菜款待才是。”



说着,夏鲁奇仰头灌了口酒,月光把他喉结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:“然则,考虑到刘帅所带兵马众多,末将恐备下的酒水不足,不如这样…”他将手里的酒葫芦往下一倾,琥珀色的酒液淋淋漓漓洒进黑暗里:“末将就请诸位义昌军将士…畅饮永济渠水吧!”



“轰!”



话音刚落,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颤,刘守文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时,轰鸣声愈发剧烈起来,恰似春雷当头。



继而,整条护城河更如煮沸的巨釜,水面先是诡异地隆起三丈高的水包,紧接着炸开万千道银蛇,被提早截断的永济渠水裹挟着百年淤泥破闸而出,令人窒息的水腥气霎时灌满夜空。



“退,快退回来…”



孙鹤的嘶吼被浪头砸碎在牙关里,尚在浮桥上的军卒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,便被激流拧成麻花,浮桥断裂的芦苇杆也在此刻化作利箭,穿透皮肉时带起的血雾瞬间遮蔽了整个水面。



巨浪之下,那些过河的军卒即便死死攀住城墙砖缝,却也在转瞬间被浑浊的浪头拍成肉泥。



“抓住盾牌做舟!”



刘守文目眦欲裂地看着身边的亲卫被冲走,士卒的牛皮靴底还粘着出发前踏碎的茱萸,湍流中浮起成片铁兜鍪,像极了七月十五的河灯,只是每个“河灯”下都坠着口鼻溢血的尸体。



“刘帅,我这壶沧州酒可烈?”



夏鲁奇的银枪在城头划出寒芒:“你等伎俩,早为我家烈哥儿所察,竟想偷袭,都去水底喂王八吧!”



话音刚落,第二波暗流自地底喷涌,河水陡然倒卷,将数十具尸首抛向半空,一只断臂悬空落下,竟然挂在城垛铁蒺藜上,五指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。



月光下,整条护城河已变成绞肉的石碾,被冲垮的堤岸处,半截云梯插在淤泥里,挂着的残破旌旗浸饱了血水,正一滴滴染红“义昌军”三个金字。



刘守文逃离前的最后一眼,瞥见夏鲁奇竟然俯身趴在城垛上,悠哉地如同在看戏,似乎脸上还带着惬意的笑,应该是这样。



县城内,蕃坊的圣殿外。



“攻进去!”



沈烈望着围绕圣殿的一圈厚实高墙,高声吩咐。



随后,他转头对身侧的罗月华说道:“你看,给了他们太多放纵,就会自以为是,以为这天底下没有钱财办不到的事情,认定自己可以游意于法之外,为惠于法之内,晋末的五胡之乱如此,我唐的安史兵变也是如此,只要给他们机会,就会想要翻天覆地!”



“不游意于法之外,不为惠于法之内,动无非法!”



罗月华点了点头,轻声诵念出《韩非子》的原句,随后迟疑地望着沈烈:“念安,你真的还是那夜只懂挥刀杀人的那个沈烈吗?”说着,罗月华蹙眉摇头:“我觉得你如同换了一个人,有好多地方都变了,就连杀人时的眼神也不似那时的凶戾。”



“哦?那现在是什么眼神呢?”



“冷漠,是对他人生与死的不在意。”



说罢,罗月华又摇头否定:“不对,你的不在意并非绝对,只是对那些与你无关的人,而与你有关的人,你会记在心上,就像那个说自己叫刘知远的少年小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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