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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


朱见漭进殿,即便看见那个一如既往慈眉善目的老爷子,他还是喜欢不起来,恭恭敬敬的行礼,然后沉默寡言。



以前他没这么多规矩的。



这些年在养心殿里,皇帝规矩就很小,朝臣进来,也只是跪一次而已。



朱见漭以前也不怎么行跪礼,都是拱拱手,进来是有什么东西吃什么东西,有什么拿什么,父子间亲密无间。



可现在,他束手束脚,说话别扭,举止别扭,方方面面都别扭。



“太子,胜湖地震已经那样了。”



“刘大夏在与不在,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。”



朱祁钰道:“不如调他回京,朕又要做手术了,京师总是多几个人才好。”



“陛下,刘大夏乃当朝首辅,坐镇胜湖,可谓是中枢对灾区的重视,而且,现在还是救援的关键时刻,刘大夏坐镇事半功倍,不该调回来。”



朱祁钰就知道他不同意。



“老四啊,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,看谁多一眼就多一眼,少一眼就少一眼。”



朱祁钰打感情牌:“手术,终究是有风险的。”



“万一,手术失败,朕驾崩了,你登基之时不需要当朝首辅坐镇吗?”



“天下大事,都需要首辅坐镇。”



“而一国首辅,却去灾区去赈灾,难道不是大材小用吗?就几万受灾百姓是百姓,天下四十亿百姓就不是百姓了吗?”



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:“老四啊,朕这身体呀,未必撑得过这次手术。”



“请陛下切莫讳言。”朱见漭巴不得他立刻死。



朱祁钰摆摆手:“让他回来吧,以防不测。”



“可灾区……”



“灾区,没有刘大夏就不行了吗?”



“朱厚煐不是在吗?”



“他是你的嫡长孙,难道威慑不比刘大夏大吗?”



朱祁钰生气道:“好了,朕不是在跟你商量,你立刻传旨,调刘大夏回京,手术时间定在十一月初一。”



朱见漭暗恼,老皇帝不下圣旨,让他下,骂名他来承担。



以前老皇帝总耍这种小心思,他都没看出来。



“对了,谈妃这几日茶饭不思。”



朱祁钰道:“你去京师请几个戏班子入宫,谈妃爱看剧,进宫表演几天,让她开心开心。”



朱见漭没明白他爹啥意思,他爹不爱看戏呀,却还是闷声答应:“儿臣遵旨。”



“老四,热河行宫建成了,朕知你爱骑马,就圈了一大块牧场。”



朱祁钰把老四支走:“趁着天气还挺好,你去行宫玩几天,在朕手术之前,你回来便是。”



朱见漭可不上当,这要是去了热河行宫,他不得被天下人骂死啊。



亲爹要做手术,他却出去贪玩,能当一国之君吗?



“大明正值多事之秋,儿臣身为秉政太子,不该离开京师,私去玩乐,谢陛下美意。”



朱见漭肯定不去呀。



“可惜了,那大牧场是朕为你圈的,朕知道你爱骑马,特意建了座皇家跑马场。”



朱祁钰道:“罢了,那就从你孙子中挑一个,去玩几天,看看行宫建造得如何。”



俩人扯了半天没营养的事。



朱见漭回东宫的路上都在纳闷,他爹叫他到底干什么呀?



接下来几天,朱见漭都会被叫到养心殿去。



他猛然明白,他爹在和他缓和关系。



难道他爹转性了?



他也没搞懂。



而今天,养心殿里却跪着一个人,刘大夏。



刚刚回京,刘大夏刚进养心殿,就被老皇帝叱骂一番,如今正在跪下请罪。



“你就是这样赈灾的?赈得人心惶惶?天下动荡?”



朱祁钰神色阴冷:“让你去赈灾,不是让你灭亡大明的,平壤府的事你不知道吗?那个回流税,就是你想出的鬼主意!”



“朕当时就不同意,是你和老大,非要盯着点眼前利益。”



“现在搞得天下人对大明建筑充满怀疑。”



“你去解释吗?”



“你解释他们能信吗?”



朱见漭却如芒在背,这番话看似在骂刘大夏,其实在骂他。



是他将此事扩大化,为了打击刘大夏而已。



他压根就不管灾区救援是否及时,死了多少人,补助能不能发放到每一个人的手上。



这些他都不管。



他就想趁着地震,打击政敌,改变自己被动的局面。



“老臣有罪!”刘大夏磕头。



“你不是有罪,你是该死!”



朱祁钰语气凌厉:“朝廷的丑事,都被你抖落出去了,朝廷威严何在?君威何在?”



“你让太子以后如何治理天下?如何当好这个皇帝!”



刘大夏不敢抬头。



而朱见漭却被指桑骂槐,心情憋闷。



他还以为他爹是在跟他缓和关系呢,其实是心虚,担心刘大夏等重臣不在京师,他会下手害死他。



所以,假装缓和关系,等刘大夏回来,腰杆立刻就硬了。



这老头的心思,都在求活上面,真的诡谲。



“刘大夏,朕让你做首辅,不是让你给朕找麻烦事的。”



“大明向前发展,难免会出现错漏之事,错就错了,又能如何?大明需要的是发展,发展!”



“就算有错,也不能让天下人非议。”



“你连捂盖子都不会,当什么首辅!”



朱祁钰仿佛真生气了:“老四,赏他十鞭子,你来抽!”



朱见漭瞪圆眼睛,杀人诛心!



刘大夏希望他们父子狗咬狗。



朱见漭希望朱祁钰和朝臣离心离德。



而朱祁钰呢,就让朱见漭打刘大夏,让他俩狗咬狗。



干脆,你们三人狗咬狗算了,都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

“陛下……”



“你要抗旨?”



朱祁钰眸光森然:“太子,你还只是太子呢,朕让你秉政,你才能秉政,朕若不允,你敢要吗?”



朱见漭真的受一肚子窝囊气:“儿臣遵旨。”



太监送上来一支鞭子。



刘大夏眼皮子抽动,真打?



不止真打,鞭子还很粗,打一下子准出血。



让你知道知道,别以为去了地方,就能无法无天了,这天下还姓朱,还是朕朱祁钰的天下!



啪!



朱见漭一鞭子下去,刘大夏惨叫。



这是老皇帝的报复。



刘大夏生吃十鞭子,人趴在地毯上,痛的满脸是汗。



“这次暂且饶了你。”



朱祁钰冷冷开口:“以后再碰到这种事,该如何做,知道了吗?”



“老臣知道,谢陛下高抬贵手。”刘大夏忍着剧痛爬起来磕头,然后又瘫在地上。



朱见漭也跪在地上,暗道他爹就不怕玩崩了?刘大夏投靠他来?



根本不可能。



刘大夏从投靠老皇帝那一刻开始,就没有后路了。



因为老皇帝要是死了,就拿他九族陪葬。



到时候想当孝子的朱见漭,会放过刘大夏吗?



“朕马上要做眼睛手术了。”



“时雍,你总盼着朕长命百岁,朕很欣慰啊。”



“这次手术,能让朕重获光明。”



朱祁钰笑道:“手术前期准备都结束了,到时候你和老四,就在手术门外侍奉着朕。”



“朕想在重获光明之后,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们。”



“老四,朕又能看见你的脸,你高不高兴啊?”



其实,他手术成功,也不能立刻见光。



朱见漭跟吃了屎似的:“儿臣自然开心。”



“等术后,你在养心殿伺候朕几日。”



“皇贵妃日日照料朕,已经很累了。”



“朕其他儿子又都不在京中,服侍朕的重担,就要压在你老四的身上了。”



朱祁钰笑道:“朕养儿育女,就等着到老了得济的一天。”



“现在才知有儿子好啊。”



“时雍,你是不是羡慕朕啊?”



“朕有四十一个儿子,十七个女儿,二百多个皇孙,都能在朕榻前侍奉。”



朱见漭知道,苦日子要来了。



这是老皇帝的报复。



安排在眼睛手术之后,因为这几天他腿脚也能下地了,就算朱见漭想杀他,他也能跑。



这老头,每一步算计都是求活。



整台手术,老皇帝要做好周密的部署。



好在麻药只有两个小时昏厥时间,这两个小时内,谈妃必须寸步不离,老四和刘大夏,必须站在门外。



天下最厉害的眼科大夫,必须全部在宫中侍奉。



接下来几天,刘大夏带伤进入内阁办公,他收敛了毒士心性,装起了小兔子。



胜湖之事,他绝口不提,连他的好门生,曾铣都被他给忘记了。



朱见漭拿地震来对付他刘大夏。



刘大夏转移给了老皇帝。



老皇帝轻描淡写地破了朱见漭的布置,只抽了刘大夏十鞭子,这惩罚实在太轻了。



刘大夏也在想,能否投靠太子呢。



可别忘了,王恕、余子俊都出山了,王鏊、杨廷和、杨一清都在盯着他呢,甚至,外放的王守仁被调回来了。



被皇帝看做下一代圣人的王守仁,回京后每日都要来养心殿里点卯,因为老皇帝愿意和他聊天。



干上礼部侍郎的达芬奇,也是老皇帝的宠臣。



即便达芬奇和老四关系更融洽。



从王守仁回来之后,老皇帝经常同时诏见这俩人。



“朕这眼睛不行了,看不到你画的画了。”



朱祁钰笑道:“达芬奇,你西洋画的技艺,天下无人出其右,你就是西洋画中的王右军。”



“可惜啊,朕看不到你的画,真是遗憾啊。”



“但中国画你还差几分火候。”



“去将宣宗皇帝真迹取来,赐给他一幅,让他回家慢慢练。”



“假以时日,中西合璧之大成者,必然是你,达芬奇。”



达芬奇磕头谢恩。



最近几日,老皇帝偏爱达芬奇,连达芬奇都受宠若惊。



其实,是想从达芬奇嘴里,透一透老四的口风。



达芬奇谢恩离去。



朱祁钰才对王守仁道:“伯安,你回来朕是真的开心,近几日朕笑的次数,是前两年的总和。”



“也就你还能陪朕这老头子说两句话了。”



王守仁有些感伤。



“朕后日要做手术,生死难料。”



“不用说话,朕都知道你的心。”



朱祁钰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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