吐鲁番、河湟之地全都乱起来,明军等着摘桃子。



“前些日子,您可比皇爷还急呢。”覃礼打趣。



寇深脸色赧然。



看完中枢对甘宁的规划,他才知道任重而道远啊。



中枢没任命原杰为宁夏督抚,就是让他中和甘、宁的劣势和优势,彼此融合。



等到宁夏建城完毕,或者甘肃人口不缺,粮食不缺的时候,他这两省总督,就要被拿掉一省督抚了。



“督抚大人,河湟地理环境恶劣,才需要适应。”



覃礼认真道:“皇爷给甘肃的密旨,归根结底就两个字,适应。”



“咱们只有训练不辍。”



“有朝一日,中枢下旨,就是你我建功立业之时!”



寇深深深一礼:“就依覃公公所言。”



“这次打算带多少人去?”



覃礼道:“两千人,优中选优,本镇率领甘肃最精华的骑兵,去会一会答司麻万户府!”



“好,军将都交给你来选!”



寇深还有太多事要忙。



秃巴思部的人口,大大弥补了甘肃的人口不足。



安置,建造房子,建造城池。



有家人的,以家人为单位安置。



把有亲戚的安置在一起,还要发放一些口粮。



这次安置是寇深亲自主持的,非常人性化,尽量让秃巴思部找到回家的感觉。



重点还要加固西宁。



西宁要建大城,辖制西北的大城,巨城。



河流封冻,今年肯定不能建造了,但要把规划做好,提交给朝堂,乞求中枢明年多多运输原材料,中枢多多拨款。



寇深不担心中枢不批。



但钱得用到实处,用在刀刃上。



修建西宁大城的人丁也不用担心,哈密和吐鲁番给包了。



最缺的还是能臣,他岁数大了,身体力行实在吃力。



他给朝堂写信,希望陛下允准,调派一些今年高中的进士来帮衬甘肃。



而在南直隶,颍州。



沈瑄上船快跑,岸上的银子全都不要了。



马蹄声越来越近。



为首的一员骁将,白马银枪,一身银甲,腰间别着火铳。



近千人骑兵在骑马疾驰。



远远看见船支启航,靠近河边。



“副守备大人,岸上全是银子!”传令兵吞了吞口水。



李震目光凌厉:“看什么银子?”



“当兵吃饷,该给的朝堂一分不欠,不该拿的谁也不许碰!”



“这是军令!”



兵卒惊恐。



而靠近之后,发现银子怎么是黑色的。



没见过这种银子,这玩意能花吗?



而沈瑄乘坐的楼船已经行远。



沈瑄认为已经安全了。



结果,嘭的一声,像是火炮声?



他走出船舱一看,登时眼前一黑。



正对面十几艘战船,郭瑄屹立于船头,指挥战斗。



郭瑄的父亲是郭懋,郭懋在土木堡之战中拖延住瓦剌军,立下功劳,升任为都指挥使。



景泰六年,郭懋死亡,郭瑄承袭父职。



随宋伟一道出京。



他在讲武堂学了半年,就被临时启用。



因为明朝稀缺水战将军,所以他专攻水战。



他从寿州而来。



逆江而上,截断沈瑄。



先用炮轰,然后近船后射箭射铳,最后就是撞击,接舷而战。



战法僵化,毫无新意。



沈瑄船上只有弓弩,没有火器,很快就被俘获。



一应人等被押解上岸。



“参见副守备!”郭瑄行礼。



李震颔首:“把这些东西装船,拉回新蔡。”



然后目光看向沈瑄:“把他的舌头管好了,别弄死。”



李震扑了个寂寞,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匪类身上,他入霍山剿匪,然后沿着颖水剿匪。



顺便在等消息。



而在新蔡。



朱仪看到了沈瑄。



一路上,沈瑄想死,却根本死不了,郭瑄就盯着他,还派五个兵卒盯着他,不许他吃喝动弹,拉尿都在裤子里。



沈瑄就见到了朱仪。



朱仪乍一看沈瑄,竟觉得眼熟。



“你父亲是沈蔚?”



沈瑄低下头。



但他被朱仪拖着下船,裤腿里流出了带颜色的东西,流了一地。



进了院门,院门关闭。



进入房间,只有朱仪一个人。



“你是沈蔚的儿子?”



朱仪太认识沈蔚了。



沈蔚是宣宗皇帝身边的力士,而举荐他的就是朱仪的父亲朱勇。



因为,沈蔚的父亲,就是沈瑄的爷爷,是祖父朱能的家奴,是成国公一脉。



“认、认错人了……”



沈瑄下意识要咬牙自尽。



打死他也没想到,有一天会被朱仪审问!



“你敢死?本官把你的家人全都挖出来,让你死不瞑目!”



朱仪捏住沈瑄的脸颊:“你就是沈蔚的儿子,本官不会认错的!你家人是逃不掉的!”



“死啊!你试试,能不能死!”



沈瑄呜呜痛哭。



那些银子,竟成为埋葬他的窠臼。



“宣德八年,沈蔚家中大火,一家十几口葬身火海。”



朱仪松开他:“你从宣德八年开始说!”



但也防备他随时自尽。



沈瑄慢慢抬起眼眸:“成国公,您忘记了该效忠谁吗?”



果然!



这是条大鱼!



啪!



朱仪一巴掌抽在他脸上:“当今皇帝难道不是先帝亲子吗?”



“承继大统,乃水到渠成之事!”



“你还在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?”



沈瑄惨笑。



他没想到,这番话会从朱仪的嘴里说出来。



英国公、成国公是最支持漠北王复辟的。



可,英国公一脉断绝。



成国公当了当今皇帝的走狗。



他们还有希望吗?



沈瑄慢慢闭上眼眸:“先帝的交代,句句在耳边萦绕,沈某从未忘怀,更不敢忘!”



“先帝把皇位传给谁,谁就是吾等效忠的对象!”



“永远不变!”



啪!



朱仪又一个耳光甩在他脸上:“身为臣子,效忠先帝,乃是人臣本分。”



“但先帝令你祸乱朝纲了吗?”



“让你参与皇位争夺了吗?”



“让你扶持漠北王复辟登基了吗?”



“你配吗?”



做这些,你算个什么东西啊。



蚍蜉撼树。



你就一个死间!一颗钉子罢了!



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?



这种国家大事,轮得到你插手吗?



“忠君报国,在您成国公眼里,就这般可笑吗?”



沈瑄难以相信,堂堂成国公,竟说出这样的话!他的心里,还有君父吗?



“你这叫忠君报国?”



“你这是祸乱朝纲!”



“帝位频繁更位,会是什么后果?你考虑过吗?”



朱仪发现,沈瑄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。



“罢了,跟你也说不清。”朱仪懒得废话,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。



“你只是怕死罢了。”



沈瑄一句话,戳破了朱仪的伪装:“把怕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,真的可笑。”



“够了!”



朱仪怒吼。



却吓不住沈瑄:“你急了,证明我戳中了你的心事。”



“成国公,忠君报国,不是一句口号。”



“沈某做的事,乃是人臣应该做的事!”



沈瑄掷地有声:“无愧于天地!无愧于鬼神!”



啪!



朱仪自尊心受到了触碰,又一个耳光甩过去:“别罗里吧嗦的,说你的事!”



“我没有话可说,被你抓到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沈瑄闭上眼睛。



“你不说,可以,本官会查,你的家人会更难过。”



朱仪叹了口气:“等厂卫来审,你的家人会更遭罪,想死都难。”



“招了吧。”



沈瑄嗤笑两声:“我的家人,会像我一样,为江山社稷而死!”



说着,他把舌头放在牙下,狠狠咬动。



嘭!



朱仪一脚踹在他脸上,吃痛之下,他下意识咬合牙齿,本来舌头就压在牙齿上的,结果歪打正着,咬中了舌头。



朱仪的力气太大,他下决心的时候又太猛,舌头放在牙齿中间。



导致半截舌头被咬断。



“啊啊啊!”



沈瑄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声。



疼啊!



血出的少,还不死。



就是疼,撕心裂肺的疼。



沈瑄痛得满地打滚。



朱仪担心他还自杀,也不顾他身上脏,按住他,不许他动弹,谨防他再次自杀。



“踩了,踩了!”沈瑄说话含糊不清。



“什么玩意儿?你说什么呢?”



朱仪脚掌加力,好像踩到什么软乎乎的玩意儿。



踩烂了。



那是我的舌头啊!



沈瑄一个劲儿的哭。



嘴里流血。



关键有点喘不过气来。



朱仪嫌撅着太累了,索性趴在他身上,用体重压着他。



关键朱仪衣服里穿着内甲,做好防范。



内甲五十多斤。



再加上朱仪的重量,二百多斤全压在沈瑄身上。



沈瑄有点喘不上气来了:“起、起开……”



“你说什么?”



沈瑄没了半截舌头,说话含糊不清的。



朱仪听不清。



“重、重!”沈瑄说不明白,有点翻白眼了。



朱仪才发现:“你自不自杀了?”



“不、不了……”沈瑄后悔了。



他没想到,咬断舌头这么疼啊。



一直以为,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。



他早就做好了为漠北王献身的准备。



但在咬断舌头的瞬间,他却想到了自己的商业、家庭、未来,想到了很多很多,忽然间舍不得死了。



这人呐,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豁得出去;



有了权势财富,就会怕死。



会想尽办法地活着。



“咋不自杀了呢?”朱仪以为沈瑄忽悠他。



“疼、疼!”



沈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,还算清晰。



连起来一起说,囫囵吞枣,听不明白。



“疼?哪疼?”



朱仪还压着他。



这样才安全,沈瑄不会死。



沈瑄吞了口血:“嘴疼、腰疼、肚子疼,哪都疼,我不死了,不死了,什么都说了!”



朱仪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当真?”



沈瑄点头:“真、真。”



朱仪试探着下来,沈瑄赶紧坐起来,大口大口呼吸,然后哭泣,舌头疼,舍不得死。



这操作把朱仪整不会了。



“你不是挺英雄的吗?”



沈瑄摇头,哭得更惨了。



朱仪忍俊不禁,装一波,图啥呢?



“本官就不忠君报国了?”朱仪问他。



沈瑄哭泣。



“不嘲讽本官了?”



哭声大了。



“本官是懦夫,只有你一个人是勇士,怎么这么快就怂了呢?勇士?”



嚎啕大哭。



沈瑄控制不住地哭泣,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:“疼。”



朱仪乐了。



“早知道这样,舌头会断吗?”



“咦?”



“你舌头呢?”朱仪发现地上没有。



走了一圈也没找到。



沈瑄满脸是泪,嘴巴张开,露出半截舌头,模样丑之又丑,他指了指朱仪的鞋底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


“娘的!”



朱仪十分恶心地蹭下去,然后一脚踢飞。



沈瑄哭得更凄厉了。



那是我的舌头啊!



他全都招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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