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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冷地吐出两个字,他抬脚就走。



啊?



“本王让你过来,聋了吗。”



察觉到她并未跟上,他回头不悦地看着她道。



迟迟无语,会不会好好说话,真想把他那张嘴给缝上。



身边的太监却狠狠推了她一把,推得她一个踉跄,“殿下让你过去!还不跟上!”



推完谄媚地看着广陵王。



这些可恶的权贵走狗!



——



片刻以后,迟迟站在一个清澈的小石潭边,怀疑施见青是不是被自己一拳打坏了脑壳。



他竟然带自己来看……



看鱼?



“这是本王七岁那年放生的。”



施见青蹲在潭水边,伸手探入水中,任由水泽淌过他白皙的掌心。



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细叶,投落在他眉眼间,一眼望去竟觉温柔。



迟迟低头,看着那条不住亲昵触碰他掌心的小鱼,还没她一个拳头大呢,鳞片是浅绿色的,时不时浮出水面,阳光一照漂亮极了。



那种漂亮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。



“像那个人的眼睛……”



迟迟不自觉有几分伤感。



“谁?”



“我宫外的朋友,他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朋友。我有点想他了。”迟迟看着看着就蹲下来,也把手伸进水里,轻轻碰那条滑溜的小鱼。



这小鱼儿倒是有趣,被碰到以后身上的鳞片还会泛起粉色。



“男的?”



身旁少年冷笑。



“真是个骗子。不是说本王才是你唯一的朋友吗?”



迟迟:“……”



她决定闭嘴。



施见青却不依不饶,指尖轻弹那条小鱼,颐指气使道:“旺财,咬她。”



迟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,“你给一条鱼取命旺财?”



“对啊,”少年好似完全没感觉到她的鄙夷,“你不觉得很可爱吗?”



那条鱼忽然张开口,露出一排锋利的、白森森的牙齿。



看得迟迟一阵恶寒,赶紧把手缩了回去,表情惊魂不定。



喂喂喂?这压根跟可爱沾不上边吧?



施见青却低着头,闷闷笑了起来。



他索性坐在了草地上,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开怀。



“你到底想干嘛。”



迟迟没好气地看着他,“殿下,要是你想再玩一次宫女侍卫的游戏,请恕奴婢不能奉陪,你还是找其他人吧。”



其实,一直以来,他压根一点都不喜欢她。



只是想从她这里获得被喜欢的感觉,来证明他广陵王确实是魅力无限。



她都想得明明白白,还是上了他的当……



她又不是真的傻瓜,不会再上一次当了。



施见青却止住了笑。



他双手撑着草地,仰着脸,淡淡地望着她:



“我很奇怪。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呢?”



“本王是当今天子的胞弟,先帝亲封七珠亲王,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。”



“你不怕本王真的杀了你吗?”



他脸上的伤还在作痛,她当时怎么就下得去手?



她真的不怕死吗?



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:



“怕。”



“奴婢当然怕死。”



“可是……”



她喃喃道:“人总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。”



“卑贱之人,就连愤怒也是不被允许的吗?如果是那样,那好吧,奴婢知错了。”



“要是殿下还是耿耿于怀,尽可以惩罚奴婢。”



“只是,不要再牵连旁人了。”



她跪了下来,跪在他的面前。



权贵随意掳走女子,甚至动用自己的势力将人投进大牢,而使她们的亲人担惊受怕。他们自己却没有丝毫感觉。



这就是她这个庶民,与他们高高在上的皇族,最大的差别。



从知道他是广陵王的那一刻开始,她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非分之想。



当成花、当成鹰、当成老虎、当成大树、当成风暴、当成观音菩萨……当成什么都好。



总之再也不能当成她的见青哥哥了。



施见青皱眉:



“你认为本王是在罚你吗?”



不然呢?



迟迟惊讶地抬起头:



“殿下逼奴婢站在烈阳下,见识您一箭一条性命的凶悍,还把奴婢带到这里看这么吓人的鱼,难道不是为了震慑奴婢,让奴婢看清自己与您的差距吗?”



旺财吐出一串泡泡:



“???”



施见青:“……”



他扶了一下额头,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:



“你还有一件事,没有为本王做。”



啊?难道还想先奸后杀吗?



迟迟警惕地抓紧了衣领。



施见青一下子就怒了。



“本王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?”



他可是没忘记,她骂过他轻浮、龌龊。



他甚至都想掰着手指头好好帮她数一数,她都说过什么混账话!



迟迟松了口气,只要不是害她就好。



但是三个小笼包、三件事……迟迟默然。



许久,她低低地、有些失落地说:“那是我……答应小侍卫的。”



她饥肠辘辘的时候,他给了她三个好好吃的小笼包,让她填饱了肚子。之后他害她落水,又伸手拉她起来。



很坏、也有那么一点儿好。



她记得那天火光中,他温柔含笑的声音。下雨时,他委屈地说没有人选择他的表情,全都一同刻在脑海里。



更记得他高高在上、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。



记得他毫不留情、将她的自尊踩得稀碎的那一脚。



一缕清风忽而掠过,缠绕在二人之间,久久不愿离去。



对上少女那双清澈的眼睛,施见青不知为何喉咙微堵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

“殿下没有其他事的话,奴婢就先走了。”



反正,他们早就扯平了。



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,她过她的独木桥,再也不要有瓜葛。



迟迟走得特别潇洒特别干脆,反倒是施见青怔怔看着她的背影。



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懂得了,何为失落。



“殿下。”一道柔美的声音倏地响起。



“觅蓝?”施见青转过头,似乎有些意外。



“殿下不是说,会帮助觅蓝吗。”



她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背影,“怎么殿下现在,只顾追着那个小宫女跑呢?”



“殿下不会,动了心吧?”



多可笑,伤害别人以后动了心?



“本王?动心?”



施见青嗤笑,似乎不屑回答这个问题,“本王答应你的事,不会食言。”



“你出身卑微,想要一跃得到后位几乎不可能,但你若是想与皇兄更近一分,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建议。”



“只要弄清楚皇兄曾经经历过什么,加以利用……”



“殿下是说,那年反王之祸?”



“不错,只要是人,都有难以摆脱的梦魇。”



“本王不相信他当真无所不能,没有丝毫弱点。”



“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,知情者几乎死绝。但女官心细如发,一定可以查出点什么。”



觅蓝轻轻一笑。



“多谢殿下指点。”



……



迟迟迷路了。



不得已才折回去找施见青,既然是他把自己带过来的,那总得把自己送回去吧?天地良心,她不是想故意躲起来偷听的。



只是看到他们两个好像还要说一会话的样子,迟迟只好在树后等。



一旁灌木丛忽然传来簌簌的声响。



“谁?”少年锐利的眸光投来。



看清是迟迟,他眉头松动些许,又忽然拧紧。



“闪开!”



他几乎是厉声喝道,然后迈开步子,冲她大步走来。



迟迟也在瞬间看到了在她左边不远处、一头獠牙尖利、浑身长满黑毛的野猪。



这林子里这么多野兽?为什么一早没人告诉她啊?!



几乎是那头野猪冲过来的瞬间,迟迟撒丫子狂奔起来,身形之灵活敏捷,把施见青看得一愣一愣的。



然后也紧紧跟上她的步子,跑动起来。



“本王的马在前方。”他沉声道,“一直往前跑,不要回头。”



要你说!迟迟压根不理睬,腿脚利索地跑出了老远。



远远地有人呼救:“殿下!……殿下救我……”



竟然是觅蓝的声音!



二人同时停下脚步,施见青左右看了一眼,道:



“这里暂时安全,你留在这里,我去救人。”



迟迟还来不及说话,他就走了。



看着少年头也不回的背影,迟迟默然片刻,叹了口气。



她小心卷起袖子,刚才跑得太急,一不留神被树枝划破了皮肤,正往外流着血。



好在她认识路边一些止血的草药,弄碎了敷在上面,总算没有那么疼了。



她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施见青身上。



话本子里说过,这种时候被丢下的话,基本就会被遗忘得彻底。



与其相信别人不如相信自己。



都已经深秋了,到了夜间会非常寒冷,所以必须赶紧走出这片林子。



迟迟望着天空,努力用以前娘亲教给她的办法辨认方向。



她记得大军的驻扎点在南边。



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终于走出林子时,天色已经全黑。



然而面前冲天的火光,让她一下子愣住了。



发生……什么了?



刀枪剑戟拼杀、马蹄嘶鸣之声不绝于耳。



迟迟连忙蹲下,这里是制高点,她发现了好几个穿着甲胄,分明不是御林军的兵卒。



这些人……不是驻扎在城外的翊卫队吗。



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!



“护驾!快护驾!”



“秦家反了!”



秦家?是那个世家大族之一的秦家吗?



看来……这下是彻底回不去了。



一个念头掠过,快得难以捕捉。



不若趁着大乱,跑了——



念头刚起就又熄灭得彻底。



不行,姑姑还在慎刑司……



还是暂时先躲到附近荫蔽处,不然被人逮住一刀杀了,就真是太冤枉了。



这身太监服是玄青之色,偏黑,在夜色中行走,倒是便于隐藏。



但她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背,没走几步,就迎面撞到了搜捕的乱兵。



一人嗓音粗嘎:“皇帝怎会不在主帐?莫非一早就收到了消息,带着护卫撤离了?今晚要是不能生擒皇帝,秦将军定然不会轻饶我们!”



有人一眼看到了她:“那有个太监?”



“抓过来问问,说不定能问出狗皇帝的下落。”



话音一落,那些兵士挥着刀便冲了上来。



迟迟扭头就跑。但她这身板,怎么可能跑得过身强力壮的兵士。



被人一掌抓住后领,挣脱不能。看到她的样子,为首那个失望道:



“一个普通的太监罢了,杀了!”



说罢高高举起刀来。



刀锋利极,吹毛断发,就在瞬息之间,几乎割到她的咽喉。



她瞳孔骤缩,忽然叮的一声,那雪亮的刀锋被什么弹开,哐当砸落在地。



而那汉子竟是两眼厉睁,口吐鲜血,软趴趴地倒了下去!



无数丝红的液体飞溅到脸上,温热腥黏。



她呆呆地看着,第一次直面死人,不自觉有些腿软。



“什么人?”



剩下的人也慌了,纷纷警戒起来,只是四周黑得浓墨一般,哪里有什么人影。



见了鬼了!



忽有利箭破空而来。



伴随着闷哼,人影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。



顷刻间全都被杀,皆是一箭穿心。



马蹄声声危急,她抬起眼,看到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,有人疾驰而来。



衣袖掀动,声响烈烈,枝叶摇晃不休。一名黑衣少年破开重重夜色,如神明降世,踏过满地鲜血,冲她伸出了手。



“上来。”



玄黑色的护腕,露出一截苍白的、骨节分明的手腕。



双手用力交握,她被他紧紧拉住,然后腾空而起,稳稳落进一个怀抱。



冰冷,又带着神秘的清新的香气。



骑上马,速度快了不止百倍,很快就将那些追兵远远甩在身后。



她感觉身后有人贴近,一道嗓音洒落耳畔。



“坐稳了。”



分金断玉,动听至极。



她感到手里被塞进了粗粝的缰绳,在这扰乱听觉的疾风中,她依旧能够听见一丝细微的、搭弓的声音。



余光是他修长玉润的手指。有些病色的苍白。



缓缓拉动弓弦,有种自负的、近乎傲慢的气度。下一瞬,三枚锋利的闪动着寒光的箭簇,离弦而去。



三箭齐发!



她眨了眨眼,去看那箭射去的地方,看不到人,却有一片薄薄的血雾腾起。



她便知道,全中。



不由得想,他刚才也是这般连发三箭,才从那些凶狠的兵卒中救下自己的吗?



隐藏在暗夜里的危机全部解决,他这才重新拉住缰绳。



但没放松一会儿,第二波追兵就来了。



紧追不舍,甚至有人放出箭矢。



好几支险而又险地擦过她的肩膀,死亡的恐惧近在咫尺,迟迟心惊肉跳。



身后那人却好似半点没有恐慌,呼吸不乱,只是稳稳地拉住缰绳,控制着马匹的方向。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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