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觉得一切都好生无趣。



因为人间无趣,所有那些有趣的往事便显得格外生动了起来。



她顺便帮这座奢华的瑨王宫灭了下火,然后才来到了后院,站在了花开如雪的铁干樱木之下。



所有的物品已经齐聚,她在满树花开中步入了紫庭境。



她原本对于心魔劫是有期待的。



只是心魔劫比她想象中更加无趣。



心魔劫的领域里,她在最初便勘破了自身的真相,接着她走马观灯般再次走过了一生。



这一次的一生里,所有人皆极尽殷勤地服侍她,讨好她,万种浮华加身,千点奢迷醉人,真等云烟过眼之后,却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忆之处。



心魔劫中的赵襄儿极为冷静,最多的时候,她还是在熟悉的国,熟悉的榕树下,眺望着远方。



一眺十余年。



终于,她来到了十六岁,她在泱泱人流中搜寻着那个白衣的影子,不知为何却没有见到。



仿佛这是现实,而那些记忆才是梦一样。



她的心魔劫不可称为劫,因为心魔幻境中,所有人都在为她铺着道路,殷切献礼,有问必答,没有做丝毫的迷惑。



她没能在幻境中的十六岁见到那个她说不上情感的少年,于是她对于这个心魔劫就彻底失去了兴趣。



赵襄儿斩死了幻境中纸糊的红尾老君,破劫而出。



离开心魔劫之时,她的身后,所有幻境中的人都黑压压地对她齐齐跪倒,仿佛这不是心魔领域,而是她的神国。



她是君临一切的神,哪怕是心魔劫,都不敢对她施加半点不敬。



人间无趣依旧。



……



赵襄儿给她大概地讲了一下当年的故事,陆嫁嫁静静地听着,偶有言语。



话语言尽之后,赵襄儿与她辞别。



“你要走了么?”陆嫁嫁问。



赵襄儿知道她在问什么,她说道:“三年之期过后,他若不来,我便要去往西国了。”



陆嫁嫁又问:“若他回来,你会答应那份婚约么?”



赵襄儿平静道:“我与他许是同道者,但非同路人。”



……



……



断界城里,这半年尤其地漫长。



邵小黎每日坐在王殿的上方,盯着天空,一眼不眨地看着天空中有没有流星划过,一直看到眼睛酸涩难忍。



这一年里,断界城在破碎之后开始陆陆续续地重建,虽然远远及不上过去的辉煌,却也终于延续了火种。



夜除重新去往了雪峡,司命则始终没有回城。



于是年仅十七岁的邵小黎便挑起了大梁,而血羽君则作为断界城新的神兽图腾,偶尔去城上站站岗,感受着人们顶礼膜拜之感。



浑浑噩噩的半年之后,邵小黎终于看到了远处,那跌坠下来的影。那个影极远极淡,好似久视之后干涩的错觉。



但她知道,那就是老大。



她来不及换上最漂亮的衣服,便朝着城外跑了过去。



但最先到达的却不是她。



这一天,这样的结果,夜除与司命也等了许久许久了。



雪峡中,苏烟树拥着夜除。



若没有宁长久搭救,夜除在与罪君对撞的那日便应该死去的。



他的身体越来越糟糕,每日在苏烟树的怀里才能入睡,而他展露出自己神仙般俊美容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,大部分时候,都是一截截火烧木拼接而成的残破身子。



苏烟树知道,他就要死了。



而今日,夜除一反常态地起身,不知从何处摸来一颗灵丹,吞入之后,回光返照般恢复了些力气。



他将旗幡插正,离开了雪峡。



苏烟树知道他这一次不会回来了,她从身后拥住了他,问道:“你其实从不喜欢我,对么?”



夜除微笑着摇头:“没有。”



苏烟树目光凄迷,道:“可你分明不爱我啊,你到底喜欢谁?那个叫司命的女人么?还是你谁都不爱呢?”



夜除对于司命谈不上情感,至多是惺惺相惜。他与这个晚辈所难以逾越的,自始至终都是大道之争。



但今日,他确实是去送她最后一程的。



夜除循着某个方向,最快地在一片沙地里找到了宁长久残破下坠的身体。



宁长久的身体几乎烧毁,根本看不出血肉原本的模样,他躺在地上,甚至连呼吸都无法感知到,这副残破的身体里,所有的骨头都碎裂了,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力量和意念支撑着他心脏的跳动。



夜除到来之后,司命也几乎同时到了。



他们对视了一眼。



“杀了他,我们共分权柄,决一死战。”司命说道。



夜除微笑着发问:“你真的想要杀死他?”



司命道:“我本就是来杀他的,你的七窍玲珑心应该能分辨出我话语的真伪。”



夜除微笑着点头,道:“那动手吧,七百年的纠葛,如今也是个头了。”



司命点头道:“开始吧。”



他们来到了宁长久的身体前,一同举起了自己的剑。



邵小黎还在狂奔的路上,剑灵还在体内寂眠,无人可以救他了。



剑刺穿胸膛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

但刺破的,却不是宁长久的胸膛,而是夜除的。



司命用的是天谕剑经的那一剑,这半年,她早已将那招参悟。



她握着剑,看着夜除,心中依旧忍不住泛起疑惑,问道:“你为什么这么弱?为什么这么弱还敢来见我?”



夜除看着刺透胸膛的剑,微笑道:“你终于骗过我了。”



司命轻轻摇头:“我没有撒谎,我要杀他是真的,我要杀你也是真的。”



夜除叹息道:“若你我权柄互换,我或许早就杀死你了。”



他的权柄之力本就远远不及司命,这些年司命但凡再聪明些,也不至于缠斗七百年之久。



司命平静道:“那是昨日之我,而非今日之我。”



说着,她推出了手中漆黑的剑,割破了那个七窍玲珑的心。



夜除在倒下时依旧带着微笑。



他喜欢雪,可这里却是茫茫的荒漠。这不是他所喜欢的命运,可命运本就是握不住的指间沙,他哪怕曾手握一整片沙漠,也终有流尽的一日。这就是他终将面临的结局。



夜除死去,命运的权柄却没有散开,因为那本就不多的权柄,已在罪君神战中彻底消磨干净了,他如今所死去的,只是一副空荡荡的木偶之壳。也正因如此,他才真正走到了生命的尽头。



司命杀死了这个数百年的宿敌,却无法收获真正的喜悦。



她没有继续杀人,而是盘膝而坐,将黑剑横于膝上,目光静静地看着这奄奄一息的少年。



她要等宁长久醒来,再与他做最后的决胜。



无论成败,这都将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。



……



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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