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凭什么!”俩女孩子委屈得直哭。



人太多,大家说话的时候面向各个方向,霍延看不全信息,但看懂几句,大致就能猜出来。他眉头拧得死死的,紧紧攥着沈画手腕的手微微晃了晃,把手机给她看。



他打了110。



沈画点头。



对这样的人,什么交流解释都是徒劳,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警察叔叔。



可这会儿孩子妈妈拽着俩姑娘不叫人走,孩子爸爸沉着脸缩在人群里不吭声,孩子奶奶也哭天抢地的。



周围的人又都指责俩姑娘,把人家孩子噎着了,去医院看看也是应当应分,说俩小姑娘心眼儿不正。



俩小姑娘气得直哭,挣扎着要跑,却被周围的人堵着,又被孩子奶奶拽着破口大骂。



警察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到。



沈画立刻想要走上前去。



霍延察觉到她的意图,立刻攥紧她手腕,瞪了她一眼。



沈画说:“没事。”



霍延抿唇,知道阻止不了她,轻轻放开,却步步紧跟着,一脸警惕。



沈画蹲下来,摸了小孩的手腕,声音极其冷静:“是她们两个把面包塞进小孩的嘴里吗?”



见是救了孩子的沈画,孩子妈妈止住了哭,“反正面包是她俩的,我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孩子手里,就把孩子给噎着了。你说这该不该她们负责?我们也不是想讹钱,就是叫去给孩子检查检查,都放心。”



沈画笑了:“从法律的角度来说,面包这种东西不具有任何危险性,只要面包无毒,只要不是她们两个强硬地把面包塞进小孩嘴里逼他吃,那小孩因面包出现任何危险,都跟她们没有丝毫关系。法官不会支持你的任何无理诉求。”



“从医生的角度来说,刚才孩子被面包噎到,抢救及时,除了受点惊吓之外,并不会引起别的损伤。但是……”



沈画表情变得严肃:“你确实该带孩子去检查一下。孩子小时候是不是抬头走路都特别晚,脖子软趴趴的?平时是不是走路很容易摔跤,平衡不好,容易一惊一乍,注意力不集中,不听命令,尤其是站不住,让他站着的时候不是全身晃动就是扭来扭去。这么大的孩子上幼儿园了,老师教的内容他是不是记不住?或者记住了很快就忘?有时候还会无故哭闹?别的小朋友集体排队跳舞,但对他来说很困难。”



孩子妈妈惊呆了,也顾不上哭,连忙点头:“是是是,这孩子特别难带。”



沈画:“明天挂个神经内科的号看看,孩子大脑发育可能有问题。”



孩子妈妈瞬间傻眼,孩子奶奶赶紧问:“啥叫大脑发育有问题?”



沈画:“大脑发育不全有很多形式,造成的影响也是多种多样。具体的要去做检查才能确定。”



边上立刻有人嘀咕:“大脑发育不良,那不就是……脑瘫么。”



脑瘫俩字,瞬间刺激到了孩子妈妈。



孩子妈妈大声哭喊起来:“不可能不可能!小宝怎么回事脑瘫?脑瘫不是傻子么,我家小宝会哭会笑,也会说话……”



沈画道:“明天赶紧去挂号看看,孩子情况不算特别严重,尽早治疗还是有可能恢复正常的,一直拖延下去错过最佳治疗时机,那就一辈子都毁了。”



孩子妈妈和奶奶大哭起来。



医院这边的治安是重点。



上次郭主任的事情发生之后,医院附近又多增添了两个治安岗。



沈画耽误的这么一会儿时间,附近的警察就过来了。



了解了一下事情原委,警察也很无语。



“首先是你家小孩主动去抢夺人家的面包,这点儿没问题?要是有问题,我们待会儿调监控看。”



“其次,面包这种东西,不是刀子毒药等危险品,你家孩子这看着有四五岁了,谁能料到他吃面包也会噎着?这跟面包是谁的没关系。你从面包店买了面包回来,孩子噎着了你还跑去找面包店?那喝水呛到的,是不是得去找自来水厂?”



孩子妈妈和奶奶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脑瘫脑瘫,压根儿顾不上孩子被面包噎住到底是谁的错。



一个警察留在这儿,另一个警察去附近调监控。



这年头,街道上哪家店没监控,刚才的一切都被清楚拍下。



看完监控之后,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


还真是那小孩忽然冲上去夺走了姑娘手里的面包。



警察安抚两个姑娘:“别怕,视频证据都有,不干你们的事儿。你们留个电话,如果后续有什么情况,我们再联系你们。”



俩姑娘显然还是害怕:“都不干我们的事,为什么还要留我们电话?”



警察说:“不管谁对谁错,冲突双方的联系方式我们都要留的,只是备案。”



俩姑娘不情不愿,但还是留了电话给警察。



小孩奶奶却忽然哭嚎着冲上来,就要厮打两个姑娘,被警察连忙拦住:“你干什么?”



“都是她们!是她们把我孙子的嗓子噎坏了,脑子也噎坏了!不是说噎住太久脑袋会缺氧变傻吗?肯定是因为她们!”



警察:“谁说你孙子脑子缺氧傻了?那不好好的吗?”



沈画眼神冷淡:“脑瘫是先天的,胎儿时期大脑发育有问题。刚才噎那一下,并不会对孩子造成任何损伤。”



“我我……”



警察知道遇到胡搅蛮缠的人了,直接说:“你们跟我们去所里一趟,备案。明天带孩子去做检查,看看到底是先天的,还是被一口面包给噎的。另外,按照目前的证据来说,就算真是被面包噎的,也跟人家姑娘无关!”



警察示意那两个姑娘可以走了,俩姑娘哪还敢留,赶紧跑走。



围观群众这会儿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:“脑瘫一般都是怀孕的时候没养好,你们好好想想,怀孕的时候是不是吃不该吃的药了?或者孩子妈妈生病发烧了?”



“真是脑瘫可得早点治。你们这还好,孩子看起来也没那么严重,好好治说不定过几年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了。要发现得晚,孩子越大越没希望治。”



“你们这爹妈也真是的,孩子不对劲,也不说早点去医院看看,怎么当父母的。”



沈画晃了下霍延的手,两人一同离开。



这会儿指责父母的,跟刚才指责那两个姑娘的,都是一批人,所谓的,正义路人。



沈画和霍延回到公寓,已经凌晨一点多了。



沈画洗完澡出来,看到客厅灯还亮着,就下楼。



霍延正坐在落地窗前,手里拿着一个本子,上面是简谱,他在写歌。



沈画在他旁边坐下。



霍延转头看了她一眼,笑了一下,也没说什么,继续写,不过这一次,他写的时候,顺口就哼了出来。



天籁这个词,在她脑中有了具体的印象。



沈画忽然看到他脖子里还有手臂上,有几道刺眼的伤痕。



稍一回想就知道,是被那个孩子妈妈给撕抓出来的。



她沉着脸去找了药膏回来给他涂抹。



“人的指甲里带有各种病菌,抓伤必须要处理一下。”沈画说。



霍延乖乖地由她上药,低着头看她:“只一点点疼。”



沈画顿了顿,“你怕疼吗?”



霍延下意识摇头,但又很快点头:“怕。”



沈画微微抿唇,但很快就说:“那我轻一点。”



“嗯。”



上完药,霍延就又继续开始写歌哼歌。



沈画坐在边上,盯着他看了一会儿。



她本来不算很困的,可听了几句竟然就睡着了……



再度醒来,已经是天光大亮。



她躺在木质地板上,身上盖着薄毯。



他坐着,靠在落地窗上,温暖的阳光从玻璃窗子投射进来,给他的轮廓堵上一层淡金色的毛边,仿佛一层天然滤镜。



洗掉伪装恢复原貌的他,好看得不似真人。



在异世有传言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,也许大概可能……是真的。



至少,养眼。



沈画这两天上班,都带着化了妆的霍延。



给应老先生三诊的时候,霍延也不想待在休息室,就戴了耳机待在走廊上。



他当然不是为了听歌,而是不想在别人叫他的时候,让人看出他的异常,戴了耳机就可以说自己没听到,不是听不到。



沈画给应老先生诊脉,抬眼往外望去,就能看到霍延站在栏杆边上,目眺远方,安安静静地站着,没有看手机,不急躁也不无聊,就只是单纯地等待。



这一点沈画都做不到,有一点儿空余时间,要么是拿着手机看,要么就打个盹儿,根本不存在说安静等待这个选项。



沈画嘴角微微翘起。



霍延这人好像自带安静的buff,无论到什么环境,看到他就觉得安宁。



“应老先生这两天体温控制在38摄氏度左右,少量白痰,难咳出,夜间时候咳嗽偏多,食欲不振,偶有呃逆。”



顾深说:“脉沉细数……从脉象上看,肺中郁热逐渐消退,但热邪伤阴,肺失肃降……当养阴清热、和胃降逆。”



沈画点头:“你开方,可以再行一遍针,帮着梳理胃气。”



顾深说好。



应青戎跟着沈画出了病房,低声问道:“沈医生,老爷子的情况,算是好多了。”



这不废话么。



沈画:“嗯。”



应青戎又道:“最终能康复吗?”



沈画:“你很着急?”



应青戎说:“只是担心父亲身体。”



沈画看了他一眼:“老人年纪大,身体机能下降严重,这回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。日后遵医嘱好好治疗,一月左右可出院回家,三个月可痊愈。痊愈后再用药调理,可防止腹部肿瘤结节复发。”



应青戎长长地松了口气:“太好了,多谢沈大夫。”



沈画:“应该的。”



霍延看了过来。



沈画跟应青戎说:“再有两天,老爷子的情况就会大大好转。既然收了这个病人,我们就会负责到底,不必三番两次道谢。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

她抓着霍延的胳膊,带人走。



应青戎站在门外,目送沈画和霍延离开,这才重新回到病房。



沈画要回急诊去上班,带着霍延不方便,就把他送到贺宗野的病房。



谁叫贺宗野现在无聊呢。



贺宗野盯着被沈画带来的霍延,惊讶无比:“卧槽,这脸,这怎么弄出来的?我这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啊!”



贺宗野叫霍延走近点给他看,霍延不肯。



贺宗野目光幽幽地看着沈画,“你这技术啊,真得在局里备个案,这看起来跟整容没啥区别了。”



沈画说:“一次性的,能洗掉。等我有空做成面具的话,那就的确跟整容差不多。”



贺宗野:“试试能骗过人脸识别吗?”



沈画:“……单纯人脸识别肯定能骗过,加上虹膜和视网膜肯定就不行了。毕竟脸只是外部特征。”



贺宗野无奈地说:“目前大部分地方应用的人脸识别技术,除了一些高度保密场所外,都不会用到虹膜和视网膜是别。”



沈画:“那我只能保证,不对外制作面具。”



贺宗野叹气。



和平年代,她又不打算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,这种以假乱真的面具技术就算了,现在给霍延用用也就罢了。



把霍延留在这儿,交代两人互相监督之后,沈画就去忙了。



等她下班过来,这边病房里,霍延坐在沙发上,拿着本子写写改改,病床上的贺宗野姿势艰难地翻看卷宗。



谁也不理谁。



贺宗野一见沈画进来,就格外无语。



“你明天还是别带他来了,屋里多个人,跟多了个木桩子没什么区别。”贺宗野说。



沈画:“那你当他不存在不就行了?”



贺宗野:“我可以当木桩子不存在,但没办法当他不存在啊。最要命的是,我叫他,他听不到,眼巴巴地等着他抬头看我,我能跟他说句话,可他自从你走之后,一整天,整整一天,就连吃饭的时候,都没看过我一眼!”



沈画看向霍延。



霍延眨了一下眼睛:“他太吵。比顾浅还吵。”



贺宗野不服气了,“我今儿跟你说超过十句话没?我吵?你居然嫌我吵??再说了,霍晋安你都听不见,我能怎么吵你?”



这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,贺宗野立刻就后悔了,忐忑着要怎么道歉。



也是此刻的霍延看着太像正常人,让他忘了他其实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,病的不光是身体,还有心理,才会用对待正常人笑闹的态度对他……



贺宗野心中暗自后悔,却又怕说了什么之后,会让霍延更难受。



一时间,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。



沈画没想那么多,除了这次毒素行至肺上可能会影响到他呼吸之外,她从来没把霍延当成病人小心翼翼地看待过。



她也不觉得贺宗野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。



她甚至还有些好奇地看着霍延,重复了一遍:“对啊,你只要不看他,他说什么你都不知道,为什么会觉得吵?”



霍延眼睛清澈,一本正经地说:“他脑子吵。”



沈画:“……”



贺宗野:“这是什么鬼才答案!”



沈画忍不住笑起来,从大脑活跃程度来解释的话,那贺宗野还真的非常吵。



而霍延就不同了,他在写歌的时候大脑也非常活跃,可他的活跃并不吵闹。



霍延跟沈画一起上班的第二天,科室几乎都认识霍延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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