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封旧得泛黄, 边角上晕开了灰色的污渍。在这一间的光鲜亮丽里极不起眼,又很是突兀。



云及月弯腰捡起来,将信封轻轻拆开。



尽管封皮有些脏, 信却是干干净净的,没有多余的折痕, 看上去被保存得很好。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在这里。



打开信纸, 第一行顶格的是六个指代不明的字眼——



“致最喜欢的你”。



头疼。



头疼得厉害。



云及月难受得蹲下来,脸埋在腿里,心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得七零八落。强烈的感情像潮水般在血管里喷涌而出,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在厚重的水中,难以动弹, 更难以脱身。



这痛不欲生的仿佛溺水一般的窒息感,在短短几分钟后就销声匿迹。



云及月揉了揉太阳穴,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力气扶着玻璃墙柜站起来,落差感太过于强烈, 让她极度怀疑,刚才的疼痛是否真的存在过。



视线低垂,看着手里的信。



她认得自己的字,这么多年从没有变过,因此敢肯定这通篇都是她亲手写的。



可脑海里对这封信一点印象都没有。



她甚至对自己写过信这件事都没有印象。



云及月又扫视了眼日期。十年零一个月前,换算过来大概是一月中心, 正值年初即将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。



回云家得是六、七个月之后的事情。



云及月抬起脸, 望着晃眼的水晶吊灯看了好一会儿, 眼瞳被强光照得落了几滴生理泪水。



她休息了很久, 才将视线重新移到信上。



“一月十一日一月十一日一月十一日,我永远记得这个时间。你说让我给你一个机会,我当时话都不敢说,但我真的好喜欢你,我心里不停地说好呀好呀。不要说给你机会了,直接把我给你都可以。”



“今天晚自习前放的最后一首歌是《小情歌》,我不知道歌里唱的是谁,但我听到的全部都是你。”



“我会很糟糕吗?如果没有保送进京城一中,我和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是一辈子都没有遇见的机会。今天下午的时候,你连句喜欢我都没有对我说,你会真的喜欢上我吗?”



“我可以成为和你般配的女孩子吗?许愿池没有告诉我答案,但是一看到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讲话的你,我告诉我自己:‘一定可以。’”



“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优等生除了周末都不碰手机的,结果给你发消息,你三分钟就回我了,是特地回复我的吗?会给我设置定制铃声吗?”



“我十年之后还要喜欢你,无论如何死缠烂打也要喜欢你,因为我知道,你很好,你是值得的。”



——写于01.11,周二,晚23:41。



嘀嗒。



有水珠掉下来。



云及月擦干净眼角不知何时出现的泪花,将信折好,放进信封里,然后轻轻地捧在手上。



嘀嗒。



嘀嗒。



嘀嗒。



眼泪不自觉地在落。



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这种小女生无病□□的自白掉眼泪,但看见“十年之后还要喜欢你”这行字的时候,鼻腔里情不自禁地涌上了难熬的酸楚。



情绪掩饰在心里,安静得像爆发前的火山,没有动响,滚烫的岩浆却已经将她烧得痛不欲生。大脑都在与心脏共震着。

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心里那蓬勃的感情逐渐消失,她的呼吸声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短促且微弱。



云及月捏着心走出衣帽间,疲惫地躺在床上,在床头灯的照耀下打量着信封。



她感觉到了异常浓烈的情绪,但封存的记忆却没有半丝松动。



那个不知道名字的“你”,会是她脑海里模模糊糊的人影吗?



首先可以排除江祁景,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,那其次……



想不起来了。



云及月现在很累很累。



她将信封压在床头灯下,脑海里又浮起了情书的最后一句话。



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泛起了淡得转瞬即逝的情绪,也许是怅然,也许是愧疚。



黑暗里,她轻声喃喃:“十年后并没有一直喜欢你,对不起啦。”



…………



尽管衣服首饰已经收拾好了七个行李箱,但云及月还是把去意大利看秀的行程取消了。



她浑浑噩噩地睡到接近中午,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李梁文电话,问他现在是否有空,随后立刻驱车前往私人医院。



走进去就看见李梁文身边站着一个朴素青涩的女孩子。对方朝她紧张且腼腆地一笑:“你好,我叫宁西,是李医生的助手……”



她紧张得很不自然,目光一直闪躲。



云及月坐到李梁文对面,右手撑脸,玫瑰般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:“李医生,你的助手一定要在场吗?”



李梁文会意:“你要是不习惯直接说就好。宁西,你先去把今天早上的资料整理一下。”



云及月没再出声。



即便宁西已经走了,她也没有主动说话,只是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,在面前的白纸上乱涂乱画出凌乱的线条。



“云小姐,你又记起什么了吗?”



云及月咬着指尖,眼睛渐渐暗下去:“就是因为什么都没记起来,才会来找你。”



她三言两语概括了昨晚发生的事情。



“我以为按照正常的思路,那些文字能立刻刺激出我的回忆。”她抬起脸看着天花板,眉眼间酿出丝丝迷茫,“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。”



云及月用手指轻轻遮住眼睑,“真的能忘得这么彻底吗?我什么都记得很清楚,可是唯独那封情书里面的‘你’,完完全全一点印象都没有,甚至找不出可以怀疑的人选。”



她有印象的男人实在是太少了,排除江祁景之后就所剩无几。



李梁文一边听,一边记下几个关键词,“这是正常的。在极端情况下,你的大脑会激发最大的能力保护你。



比如说——曾经让你我完全摸不着头绪、找不到抑制方向的幽闭恐惧倾向,在你醒来之后,已经自然而然地改善了,对吧?”



“……嗯。”



她昨天倒头就睡,也没管卧室的窗是否开着这件小事了。看样子恐惧倾向已经改良了许多。



李梁文点头:“这种程度的心理问题都能得到改善,彻底忘掉一段记忆或者一个人,并不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,你不需要太紧张。”



云及月卷翘的睫羽轻轻扇着,“可也不算完全忘了。”



看到那封情书时遮天蔽日的压抑与疼痛,是自认没心没肺的云大小姐完全无法理解的。



她脑海里又浮现出最后一段话,鼻尖隐隐泛着酸意。



太难过了。



明明只是个青春期少女无伤大雅的承诺而已。



明明只是个谁都知道根本实现不了的蠢话……而已。



不知道为什么能让人这么难过,连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心脏。



李梁文又写了几个字,抬起头道:“只记得那种情绪,不记得那个人了,对吗?”



“……嗯。”



“反射性无意识的情绪?”



“……嗯。”



“也许是你们相爱了很多年,但你失忆前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。”



李梁文并不是第一次充当情感辅导专家,娓娓道来的样子相当有经验:“按照你给的信息,你们之间的事至少也要追溯到十年前。大脑放弃一个人很简单,放弃一段超过十年的感情很难。”



有些东西,已经随着时间刻在骨髓里面,成为身体的一部分。



云及月又忍不住产生了另外的好奇。那样一瞬间爆发的浓烈感情,得是发生多大的事情才能放弃啊?



她完完全全理解不了。



李梁文见她亮起来的眼睛,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,劝说道:“云小姐,要学会适可而止,不然你可能会撑不住。”



云及月轻轻点头:“我知道分寸。”



只是好奇心作祟,又不是想旧情复燃,没必要把生活重心全部投在寻找那个人身上。



她就将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放回笔筒,准备说句告别,余光却看见草稿纸上满满的字。



“夏天”。



她刚刚一边和李梁文说话,一边无意识地将这个词语写了几十遍。



……好奇怪。难道这个季节跟那个人也有关系吗?



李梁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盯着白纸上的字眼,若有所思地道:“这张纸可以给我吗?”



云及月收回神,弯了弯眼睛,红唇轻勾:“可以呀。那我先走了。”



离开之后,她并没有回左河香颂,也没有抓紧时间飞意大利去赴秀场的after-party。



她站在路边,望着因为偏远而显得冷清萧瑟的街道,忍不住有些出神。



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:“云小姐!请留步!”



云及月转过头,就看见李梁文的助手宁西。



“李医生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吗?”她冷淡地问。



宁西有些纠结:“不是……就是我……我想跟你说几句话……”



她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似的:“我替李医生整理过你的资料,大致了解你的情况。云小姐,你说你记不起来你的恋人,然后那个男人大概一米八五以上对吧?”



云及月:“一米八七左右。”



宁西用手比划了一下,自言自语:“应该是差不多的吧……”



“是这样的,李梁文医生是不是跟你说过,在你昏迷期间来探望你的只有一位,就是昨天来接你的秦小姐。但是有一个和你描述有点类似的男人,来向我问过你的情况。”



“我们本来是有保密原则的,但在谁都不知道病房里的人是什么身份的前提下,他当时直接问‘云及月还好吗’,我以为他是你的熟人,就告诉他,你并没有危险。



他在门口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走了,没有跟李医生申请进病房探望你。”



云及月滞了一下,“你知道他是谁吗?”



“不知道。”宁西摇了摇头,“只是有一面之缘而已。”



云及月有一点失望,但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。宁西这种到处跑的小助手。本就不太可能记住每个搭过话的人的长相。



她准备对宁西说句“谢谢”扭头就走,却没想到宁西踌躇了一会儿,又说话了:



“但是……云小姐,如果我没认错的话,马路对面那个穿着白色大衣的人,就是当时来问我话的人。就是刚刚瞥见了他,我才一下子想起来这个小插曲。”



云及月微愕,在短暂的僵硬后,立刻转过了身。



隔着马路,她注意到了对面树下站着的男人。



在看清他的脸之后,云及月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手指。



她急匆匆抛下一句谢谢你,趁着红绿灯小跑到了路对面。



云及月向来开门见山惯了,从来学不会藏着捏着。她抬起脸,明艳如花的脸上带着笑:“江小少爷,你怎么来这么偏僻的地方?”



她挖空脑子搜索着自己曾经和江慕言的接触,却实在寥寥无几。



印象里,他们好像就只见过几面,说过几句话。因为江慕言身份尴尬,她作为江祁景的太太有意避嫌,完全不可能有过多的交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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